,落落雄名安可焚。”
南充华肃然起敬,“出自哪位儒生手笔?”
尹卓荣一顿,略为犹豫,“在座诸位怕是不知,乃我高丽权适进士。”
沈晦目光一转,问道:“三年前,宾贡榜第一名的高丽进士?”
尹卓荣眼前一亮,坐正了腰背,意有探询:“莫非是他乡故知?”
沈晦摇头道:“我与权进士少有几面之缘,不过,自他回国后,再无音信往来。”
尹卓荣稍显失望,落回椅背,轻叹道:“容我直言,苏黄文章,高丽儒者无不倒背如流。待我渡海之后,亲赴贵朝,采买诗文书册,却与意想中有所不同。尹某一介儒商,失落异常。”
“贤弟此话差矣,”南充华神态从容,“皇朝尚文,烧书是大忌。手下官吏拿鸡毛当令箭,耸人听闻,也并不鲜见。”
尹卓荣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是我出言唐突。”
沈晦平平无奇道:“如蒙不嫌,我手中有两本苏黄。”尹卓荣一听,大喜过望。党人碑已破,但苏黄文禁并未解封,藏者以大不恭论罪,在座宾客多以武道为生,听不出文墨玄奇。谢皎微微侧目,不由高看他一眼。
他徐徐伸手一旋,将她的炯然目光尽数收握在掌中。谢皎眨巴眼,慢吞吞地挪正视线,耳尖泛红,连风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谢教主,”沈晦轻曳白扇,“最难隐藏的,是眼睛本身。”
徐覆罗来回顾望,奇道:“高丽也读汉诗么?”
南柯伶俐道:“大块头,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他们不仅能读,还会写呐,我手头也有一本高丽诗人的七律集子没读完。水通,人通,钱相通,文章自然如水流通。”
姜仁镜听懂此言,擂胸道:“别瞧我块头大得像个莽夫,小生也出口成章,精通名贤时文!”
“照此看来,”谢皎一连酌饮贪杯,自掩辞色,“真正的汉文,非止在中原,不以国界为限,将血输纳五湖四海。”
邵甘棠放下一盅甜汤,用帕子抹嘴,应道:“如同投糖于水,甘味渗开,渗到最后,寸迹不留。处处无它,反倒处处有它。”
却踏枝纳罕道:“二哥,照你这样说,糖能渡海,上岸之后,那味道不就淡得很么?”
日本船主久坐席间,问丸左右一瞧,朗声道:“也不尽然。小生以为,陆路传之,如糖溶于水。海路传之,则像卤水点豆腐。先有豆浆,后遇卤水,蒙其点化成形。空有卤水,没有豆浆,那也是不成的。”
兰芽奇道:“日本也使汉文么?”
许斐诚微微颔首,自矜道:“有汉诗,亦有和歌。”
沈晦沉吟道:“风土人情,不教之教。假以时日,高丽也会如此吧?”
尹卓荣微笑道:“我行商四海,见过大陆诸种文字,但凡有那一日,高丽文总不会比西夏文更难学。”
此言一出,在座诸位但凡见识过西夏文的诘屈聱牙,都不由畅怀大笑,一时东风化雨,如饮春霖。
乌有蛮吃了没学识的亏,大头当伞,全听得云里雾里,愤愤道:“笑什么,老子也想跟你们一起笑!”
仇奭吃过一勺东坡豆腐,闻若未闻道:“只等收复燕云十六州,陆路好走了,马商运盐,做生意也容易。”
拓纯扬眉道:“燕云十六州脱离中原甚久,你们凭什么说收复,就收复?”
……
……
“怎么,你也想要?”
谢皎右手支颐,左手二指夹着金盅,蓦地里倾杯,飞酒入口。
拓纯诚然想要,只是女真人横踞在北,又有关山难度。他斜睨谢皎,后者背倚南柯,形如卧佛。南柯久推她不直,掌下只如粘了一块惫懒的热糕。徐覆罗刚塞进一口槐汁凉面,目光一扫,当即两腮鼓泡,离席扶人。
“姑奶奶,你打秋千呢,”徐覆罗呜噜不清,“你喝的是木瓜汁!”
她剧饮发汗,一把甩开徐覆罗,缓缓坐直,两目在席间游走。
他当谢皎酒醒,却见她噌的一下子投袂而起。
谢皎一脚踏椅,一手叉腰,当场指向窗外明月,意气风发道:“早生两百年,我先杀石敬瑭!万一杀不成,盗仙草,救柴荣!”
五代时节,石敬瑭割出燕云十六州,后有周世宗柴荣北伐未竟,出师未捷身先死。天不遂人愿,一误再误,才有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十六州失地甚久,可救了柴荣,又何来天水朝廷呢?
满堂鸦雀无声,楼下交杯碰酒的动静一时大盛。
“现在嘛,也就只有江湖才讲究杀人偿命。”
“今天挣得三百文,要是天天都能挣三百文就好了。”
“竟有这种死法?”
“李白人呢?叫他出来,我灌他三坛酒!”
“老乞丐,别忙醉死,我要找的人在哪,你算这卦到底灵不灵?”
众口嗡嗡,酒话之中,贲先芝一下一下鼓掌,掌声出奇清脆:“南老先生座上有此奇人,贲某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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