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翅如飞。她拂鬓上簪,绒鸟栖居红巢,翅膀挨在狐美人耳畔。徐覆罗兀自道:“你不去吃太守宴,是也不是……”
他霎时一静,冰雪透肤,右手早被雅骨捉住。
她握住他的手掌,绾起一道烟红袖口,心无一语,指却先动,拂理对方鬓发,接着将他手掌平摊开来,涂涂画画,不知在掌心里藏些什么文字。
“痒。”徐覆罗五指蜷曲,按掩了雅骨的指尖。
雅骨掰直男人宽大的手掌,眸如点丹,正色道:“护身符,回礼。”
及至写罢,徐覆罗急忙收手一瞧,咒符如水文,寥无痕迹。
“阿波罗大光明王急急如律令?”他仰头烂漫道。
雅骨扑哧一笑,绣口吐花,徐覆罗目不转睛,连听几遭悟出门道,鹦鹉学舌道:“提阿莫,德阿摩……也不对,泰阿没!”
他虽听不懂海外文字,却因昔年做过土夫子的功底,对百兵谱上名刀宝剑之流颇为熟稔,自作主张附会了泰阿之名。其所谓“泰阿”,正是欧冶子和干将同铸三剑之一,无疑传世宝器,何愁伤人不快?
雅骨点头,脉脉垂睫。
徐覆罗暗自咂摸,泰阿没,倒持泰阿,授人以柄如何护身,难道西域术法与中原正相反?
“这道符咒是怎么个说法?”
雅骨低了低头,“你在我面前。”
徐覆罗恍然大悟,长长的哦了一声,鸡啄米点头,喜不自胜,美津津想道:“急急如律令,请了神,唤了将,可不就是‘你在我面前’么?”
荷风惊鸟,鸳鸯夜宿盖底,一叫晃塘影。
……
……
月将满湖,徐覆罗站起身,隔着洞窗,对她发顶的红髻与绒鸟大略行了一礼,继而禀明来意,正儿八经道:“你吃不上太守宴,那我也不吃,咱们去街头夜市。我听说扬州糖坊的甜浆滋味甚美,想和你尝一尝。倘若甜得牙疼,那就再吃一碗豆腐羹。八方皆宜,总有去处,你愿意同我走吗?”
虫声登时大乱,这道邀约出乎意料,雅骨局促抬头,惊觉自己落了下风。
他足踏碧瓦,身负夜色,朝雅骨伸出右手,徒有一片单薄的情意。月在高天,雅骨定定望他半晌,须眉如戟肩如山,只觉身不在此,心也早飞出枯室。
徐覆罗素与人善,又好插科打诨,使人几忘他本是个高大的丈夫。如今破了功,自然现了形。
“你放心,太守宴正经筵席,伎乐相伴,不吃到夜半三更决不会停,时辰够的很。”
“够做什么?”她慌道。
徐覆罗卖个关子,歪头道:“喝了甜浆,我就告诉你。”
雅骨嘴角绷紧,怅然若失,淡笑着朝他伸出左手,正想拉人进窗,冷不防被他捉手拦腰抱起。惊噫未止,天地骤宽,头尾已悬窗外,风陡而开阔,绿波一望无际。
徐覆罗得了手,一气呵成,不待她反应,便道:“抓紧了!”
她下意识攀身其怀。徐覆罗搂个满抱,轻提一口气,沿瓦背疾走,足声登登如密雨,奔至尽头一跃而起,横抱雅骨,越过花墙层层叠叠的珠兰,直从二楼飞落阑外,两人稳稳落地。
他一回头,脱出金笼,背后正是“狮子头”正门。
雅骨惊魂未定,簪绒鸟离位,缀着发髻半寸,要落不落。徐覆罗一时腾不出手,下巴一抬,朝她发顶轻轻压下去,喉咙只在雅骨面前。饶她见惯了万顷海波潮头,此刻竟也小心屏息,不敢出大气一口。
湖光渺渺,鸳鸯逾水而凫。荷叶呼啦呼啦的刮,左拍右摇,暗桥如蛛网勾连。
徐覆罗蹬过百折石桥,意气风发,如履平地,雅骨像坐绿波间乘风飞驰,没等想明白,倏忽迫至尽头。
待近六一馆外墙,不远处传来唐一杯受宠若惊的喧和声,新客登临,余光无暇他顾。徐覆罗抱人东移数丈之远,先借湖石,后借矮树柳干,连蹦几尺,步步高,一下子蹿上墙头。
雅骨身在半空中,张首朝外一望,满目灯色鲜。
扬州大小街巷有说有唱,小儿成群耍乐,捧腹大笑,游戏十分热闹。簪绒鸟便在这时脱出樊笼,左胸咚的一响,死而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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