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罗昂起脑袋,“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上五百年下五百年,中间又五百年,开封府一品盗圣——‘我来也’是也!”
谢皎嗤笑,“好厉害的三只手,竟有江湖名号,那敢问盗圣,‘我来也’师承何处?”
“这……”他耷拉浓眉,“这就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谢皎当机立断,“你去也。”
徐覆罗顿觉上当,张口欲言,要和她追根究底,却见谢皎竖指一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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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老道,你都看见了?”
“老朽献丑,那神龟红甲绿骨,相貌不俗,背顶纹络,依稀是个金文的‘昆’字。”
三步开外,两名方士当街相谈,一高一矮,一黑一白,身后卜摊高挑“江右星家”的招子。谢皎缄口不言,徐覆罗便也狐疑旁听,浑不知龟背“昆”字究竟有何乾坤。
“着了。”漆发道人目露精光,“‘昆命元龟’,该当何解?”
“什么圆龟?”徐覆罗戳她肩。
“昆命元龟,”谢皎低声道,“昆弟手足,‘昆’是哥哥。”
徐覆罗恍然大悟,怪道这祥瑞符命要往东宫呈表,官家行十一,头前兄辈尽殁,全天下最尊显的哥哥,独莫太子一人而已。
白眉道人说:“三代之治,王者之德。舜禅而禹不受,求卜于元龟,见载于尚书大禹谟,乃是上古之时,三皇五帝让位于禹王的义举。”
漆发道人道:“不错,昆命元龟,正是神权授于人主的鼎革之举。禹却不受,再拜而辞,你说,这又是为何?”
白眉道人说:“时机未到,舜德未衰,尚不至于归葬九嶷,禹不敢受,固而再三请辞。”
“以退为进,屈极而伸,将皇帝比作舜,神人在上,不敢争贤,独得清白美名。这一招,着实走得妙啊。”
“书生章法,必寄托于三代,虽是老笔墨,耿南仲此番天时地利,却也不复阿蒙手笔,无愧太子詹事职身。”
漆发道人微微摇头,面露赏色,“未见得,背后或有高人指点。”
徐覆罗云里雾里,半个字也听不懂,但见谢皎嘴角轻噙,便知她又正中下怀,使成一个坏点子——对谁坏说不准,对她而言必是一本万利——他也就干脆傍附于人,做一个好耐性的渔翁。
“神龟负文,拜往东宫。试看青天,不见白虹!”
白虹贯日是凶信,不见白虹,自然风调雨顺万事大吉。
民议汹汹如潮,敲打队伍绕城已久,大小厢坊唱遍,眼下早多疲累不堪,行进之速愈发缓慢。人人皆知那神龟一动不动,人人尽不敢真正上前,唯恐扰了龟爷爷入定,使它忘记一言半语的神谶,漏传昊天上元旨意。
漆发道人突发奇想,“是了,白老道,东宫何等命数?”
白老道一愣,如实回答:“庚辰年生,天之庚乃阳之金,地之辰乃龙之位——金旺于秋,是恕性之龙。”
“这条金命撞准了天时,”漆发道人笑了笑,“如若晚生一载,辛巳年入世,难能为龙,云泥之别,造化可是大大不妙。”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庚辰、辛巳同为白蜡金命,皆乃一时荣贵。辛巳虽有英明瑰奇之才,终究不是浑然天成,输却庚辰一头。”白老道说,“昆山片玉,棣华难得。同命不同时,其间况味,甚于同时不同命。星家勘破天机,惟愍世人而已。”
漆发道人冷不丁问:“白老道,你信命么?”
“老朽信‘道’,天意无常,变化之道的‘道’。”
漆发道人追问:“看破不说破,你说破了,泄露天机,岂非插手人寰六道?”
“造化雄奇,一人之力怎堪敌?”
漆发道人颔首称赞:“耄耋之际,世情纤毫毕现,白老道不虚此行。陈希夷未定比你通透明白。”
“怎敢与陈老祖相提并论,”白老道恭敬一揖,“老朽班门弄斧,霸下门前献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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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右人杰数不胜数,白老道何必妄自菲薄。”
漆发道人挺身直立,笑拊老星家佝偻背膀,叹道:“九鼎八宝礼器巨重难负,连我也要歇一歇,才能喘得过气。只没料到人间越发冷了,雨一朝晴一朝,薄薄甲衣,耐不住秋来风寒,小辈无辜,空口含珠,枉做贤名垫脚石。”
白老道忙说愧煞,“霸下此言折杀老朽,人杰蜉蝣,哪比地灵,那是万万不敢当。再过两日便是立秋,老朽夜观天象,中元节前难如今日大晴,夜来更冷,霸下多多保重。”
“金旺于秋,乃天地肃杀之象,叵耐冷雨将至。”漆发道人喃喃,“宋尚火德,辽尚水德,水生木,金人若能灭辽,自然该尚木德。木可助火,火亦可灭于土。这个秋天,难捱啊。”
“多虑多苦,霸下着相了。”白老道说,“老朽尚有一事不明:‘昆命元龟,成必以武王为主’,卦象混沌,这‘武王’不见于世,性情难测,却未知其辗转何方……”
谢皎站定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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