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珠,因见腿脚烧癜泡疮,有求于人,自是忍耐不言。此时,一声极细微的“咔”莫名响了,耳边呼呼风动,他骤然警醒,四脚朝天仰跌在榻,怀中密陀僧丸哗哗雨泄。小童见他狼狈迸泪,哈哈大笑,恶声恶气道:“烂命一条,活该你受罪,下辈子还给我做猪狗!”
铜人嗡嗡颤振,吕不害忍痛抬头,用力眨了眨眼,赫见手边磁枕怖如蜂巢,百十来枚毫毛磁针密密贴服其上。假使方才睡卧在此,机括瞬发,就算大罗金仙也决难躲闪,磁针必钻七窍而入,爆他一个皮开肉绽。
他先是心惊,再是醒悟,继而怒指帘外,颤声质问:“方……方才那个女子,十七八正当妙龄,大好机会,婆婆凭什么不留她入药?”
“凭什么?”小童冷讽,“人家性命值钱,你这条命,上秤几钱几两?”
小师哥得意洋洋,收好九针拂帘而去,另觅赤铁,要使诸针生磁。吕不害撑持手脚,跪地拾净半斤密陀僧丸,嘟噜倒进药钵。患处痛痒,他百爪挠心,忍住不看烧癜,边碾边想,你也活着,这就好办了。
……
……
天光泼辣,谢皎出巷南去,大白日凭空一哆嗦,盘缠绰绰有余,免不了想吃几口红肉补血。
来到人密处,彩棚当头,她跨坐条凳,搁下包袱,招手要一碟烩猪肝,一碗鸭血豆腐汤。吞了一半,听到货郎沿街叫卖,又要三块酥皮赤豆馅儿的糖油糕,谢皎大快朵颐,誓在徐覆罗赶来之前吃光喝净。
肠胃高兴,人就会暖和,这法子屡试不爽。
“哎!兀那行菜不要走,前街闹哄哄,什么精彩俏头,无妨也与我们说一说?”
食客叫住送罢呼索的行菜,那小少年放下空碟白碗,麻巾往肩头一搭,抹一把赤脸,饱吸浊汗珠子,兴冲冲道:“金明池降了祥瑞,巨神龟当道,东宫大吉,太学生敲锣打鼓,正要抬去皇城领赏呢!”
老秀才耳背,“撒子哟,你娃不要这么搞刨,撒子祥瑞你给我掰清楚?”
“巨神龟!范学究,好大一只红龟!”
老秀才没好气,“神龟不在深山修道,爬到京城来做撒子?”
“你不也到京城来了?”
老秀才嗬一声睁圆了眼,“我范登科入世做学问,这叫做‘卖与帝王家’!龟儿子顽皮,你当老夫听不出来,你是在骂我王八?”
“怎么叫骂呢?千年王八万年龟,一动不动活得长久,我下辈子就想做一只神龟……”
“嗳!龟鹤延年,大家和气生财,啊,和风细雨,和而不同,”掌勺来做和事佬,另起话头道,“这就奇了,金明池祥瑞,东宫干什么大吉?”
“大头,这你就糊涂啦,”行菜佯扮龟游,故作神秘道,“那祥瑞,是在金明池九五殿旁边——嘣!它自己破水而出,哪也不去,偏偏歇在东宫太子爷他亲手种的万岁福寿松底下。太学生出城射兔子,这才与有荣焉,赶个大巧。旁的不必说,奉送祥瑞,总该有个赏吧?”
座中惊呼此起彼伏,行菜志得意满,朝老天爷略一拱手,感慨道:“神龟负书——这叫什么?诸位,这叫圣人在位,是天意啊!”
谢皎吃干喝净,闷个小嗝,心道,说的好,天意天意,正是天假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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