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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头竞想把熟透的果子摘走。是时候了,该跟小瞎子挑明了。

    她顾不得干活了,一把撕下围裙,推开了虚掩着的后门。

    她愣住了。

    小瞎子直挺挺地站在门外,像哲学家一样苦思冥想,明净光洁的额头上竟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皱纹。

    他那两只耳朵、两只洞察秋毫之末的耳朵,在可怕地扭动着。

    好戏就要开场。

    “你全听到了?”

    小瞎子点点头。

    花茉莉一下子把他紧紧搂在怀里,用火热的双唇亲吻着那两只大耳朵,嘴里喃喃地说着:“我的好人儿,果子熟了,该摘了……”

    小瞎子坚决地从花茉莉怀里挣脱出来,他的嘴唇哆嗦着,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好人儿,你把我的心哭碎了,”花茉莉掏出手绢揩着他的泪水,“咱们结婚吧……”

    “不、不、不!”小瞎子猛地昂起头,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

    “不知道……”

    “难道我配不上你?难道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我的小瞎子……你看不见我,你可以伸手摸摸我,从头顶摸到脚后跟,你摸我身上可有半个疤?可有半个麻?自从你进了我的家门,你可曾受了半点委屈?我是一个女人,我想男人,但我不愿想那些乌七八糟的男人,我天天找啊,寻啊,终于,你像个梦一样的来了,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想,这就是我的男人,我的亲人,你是老天给我的宝贝……我早就想把一切都给了你,可是我又怕强扭的瓜不甜,我怕浇水多了反把小芽芽淹死,我等啊等啊,一点一点地爱着你,可你,竟是这般绝情……”花茉莉哽咽起来。

    “花大姐,你很美——这我早就听出来了,不是你配不上我,而是我配不上你。你对我的一片深情,我永远刻在心上,可是……我该走了……我一定要走了……我这就走……”

    小瞎子摸摸索索地收拾行李去了。花茉莉跟进屋,看着他把大小口袋披挂上身,心里疼痛难忍,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等花茉莉醒来时,小瞎子已经走了。

    当天晚上,茉莉花音乐酒家一片漆黑。借着朦胧的月光,人们看到酒家大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三斜在人堆里神秘地说,傍黑时,他亲眼看见小辖子沿着河堤向西走了,不久,又看到花茉莉沿着河堤向西追去。追上了没有呢?不知道。最后结局呢?

    八隆公路从马桑镇后一直向东延伸着,新铺敷的路面像镜子一样泛着光。如果从马桑镇后沿着公路一直往东走出四十里,我们就会重新见到那帮子铺路工,马桑镇的老朋友。他们的沥青锅依然散发着刺鼻的臭气,他们劳动时粗鲁的笑骂依然是那么优美动听。

    这天中午,十月的太阳毫不留情地抚摸着大地,抚摸着躺在八隆公路道沟里休息的铺路工们。西南风懒洋洋地吹过来,卷起一股股弥漫的尘土,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忽然,一个嘶哑的嗓子哼起了一支曲子,这支曲子是那样耳熟,那样撩人心弦。过了一会儿,几十个嗓子一起哼起来。又过了一会儿,所有的嗓子一齐哼起来。在金灿灿的阳光下,他们哼了一支曲子又哼另一支曲子。这些曲子有的高亢,有的低沉,有的阴郁,有的明朗。这就是民间的音乐吗?这民间音乐不断膨胀着,到后来,声音已仿佛不是出自铺路工之口,而是来自无比深厚凝重的莽莽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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