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拿我的名帖说我请他来。”
大家告诉老彭,罗大哥是村里的英雄。据说他参加过南到山东,北到蒙古的战役,当兵、当强盗很多回,简直没办法区别他是哪一种人了。在曹锟的时代,他曾通过义和团朋友的推介,在军中教武,至今他还自称为教练。曹锟死后,军队四分五裂,罗大哥变成“红枪会”的一位头领,这是农夫对抗军阀的自卫组织。他在“红枪会”绰号“响尾蛇”,但是村民一向尊敬他,总是叫他“罗大哥”。据说他有一次在街上杀了一条狗,带到客栈,逼掌柜替他切片煮熟。那是一条小狗,他一餐就吃完了,不过村里的少年都传说他独自吃下了一整只大狗。
罗大哥不久就出现了,对于这项邀请非常高兴。他的外衣搭在背上,露出光光的胸脯和膀子,他进入庭院,对大家微笑,也等大家还礼。他的裤管在脚跟扎紧,上部罩着宽宽的红腰带,紧紧绑在臀部上,完全是义和团的打扮。他走向族长,笑笑说:“你没有忘记罗大哥。”
“我没有忘。我看你不在,马上派人找你。”
“但是你不需要我啊!日本龟已经困在瓮里了,你有三百人了。去抓瓮中之龟吗。他们逃得掉吗?你为什么还需要我呢?”
“当然需要。”老人说。
“我在街上看到四五十个带大刀的伙伴。日本人最多只有五十个。五十把大刀杀五十个日本人用得了多少时间?不是只有一对一吗?这样才能过瘾吗?老罗可不过瘾。”
院子里的人大笑。
“日本人有手枪和机关枪,”队长说,“你要不要步枪?”
“不,谢谢你。手枪也许管用,步枪肉搏时又有啥用呢?眼明手快,大刀方便多了。如果我的弟兄在这儿,十个人只要半顿饭的工夫就可以将他们全部解决。”
“好吧,你跟大刀队去,”队长说,“事后我答应送你一把好枪。”
“响尾蛇”听过队长的名声,愿意参加他的队伍,就用绿林英雄的老话说:“好吧,既然上官大哥看得起我,我今天晚上要好好表现一下。”他对族长说:“老伯,准备三斤好酒,我亲自把你侄女带回来给你,否则我就不叫响尾蛇。不过有一个条件,掳来的牛肉罐头都算我的,我老罗已有三个月没尝到牛肉了。今晚你烫好三斤酒,天亮前我就把你侄女带回来,这样公平吧?”
“如果你带她回来,我可以给你十斤好酒。”老人回答说。
酒菜摆好,老彭、队长和各村长者都在大厅里用饭。年轻人部分在厅内吃,部分在院子里吃,妇人则在厨房里帮忙,屋内充满紧张情绪,亲戚们很少说话,只有各村长者、队长和老彭开口。
“这要看我们用什么战略,”响尾蛇说,“敲锣猎虎,还是猫捉老鼠计。有了三百个人,我们可以放火把他们逼出兽窝。”
“困难的是,”队长说,“我们必须救女人。我们用大刀,开枪只是引日本人出来。我们不知道女人关在哪里。”
“这很重要,”一个妻子被囚的年轻人说,“在黑暗里我们不能误杀了自己的女人。”
一个那天曾偷探敌营的十八岁少年说:“士兵都在以前是一所学校的大花园里。我问一个自卫队警察,他说女人锁在那间大房子内。”
“救人比杀敌人更重要。”老彭指出说。
女人弄好饭菜也出来站在门边,用心听着。梅玲和一位少女站在一块儿,她母亲就是族长的侄女,也在被抓之列。听说送去的女人只有一个闺女,其余都是已婚的妇人。男人的脸色都很不耐烦,很紧张。只有响尾蛇喝了老酒,兴高采烈的。他用手指敲桌面,开始唱一首北方哀调,是一句描写三国时代关公出奔的戏曲中的片断。
长空里野雁声声啼
一颗心跳到眼角边……
这是京腔,调子很高。响尾蛇正在唱英雄关公的曲调。他绷起面孔,眼睛转来转去,自己一面倒酒一面说话,一面断断续续唱着。
“我响尾蛇今晚有机会替国家和村里服务,你们看日本兵还逃不逃得掉。我和你们谈一笔生意,今天晚上打完后,春姑算我的。”
“没有人敢和你争。”有人说。
“这才对。没有英雄,就没有美人;没有美人,也就没有英雄。”
大家告诉老彭,春姑是一个寡妇的女儿。她是送给敌人的女眷中唯一的未嫁姑娘。她们母女一起被送去,一方面因为她和男人随便惯了,一方面也因为这次打算用计,她们母女自愿前往。她们献出自己来救其他女人,村民对于寡妇母女的看法完全改变了。
“唱骂曹歌!”有人叫响尾蛇唱,观众一致赞成。他又倒了一杯酒,咳嗽几声,准备唱。
他一开始唱,脸色就变了。他是个十分不错的唱戏者,开口骂奸相曹操,声音起初带有学者的韵味,后来愈唱愈紧凑,愈大声,就露出自己的本音,他的拍子愈快,脸孔也涨红了,眼睛也发出愤恨之光。
突然他打住说:“不,我不唱这个。”
他的眼睛扫瞄群众。然后他开始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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