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不值一万银票,那么把我卖进不嫌大脚的窑子,够给你补上吧?”她想到自己被逼到绝路上,不由得悲从中来,低下头去,不过声音还是没有哀求之意,“我是由常爷破瓜的人,就这个名声拿出去卖,总值几个钱吧!”
听到这话,新黛玉想打小月桂,手举在空中却止住了。她是个久经风雨、见惯变故之人,哪怕是切肤之痛、不得不出之气,也明白必须见好就收。跟小月桂闹下去,损了她自己的面子。
她拿起绸包,一甩袖子就走出了房间。
一周后,常力雄的管家老五来了,瘦瘦精精的人,四十开外,长衫布鞋,他的手下人挑了两箱丝缎。新黛玉把管家迎进凤求凰厅,“老五,从松江回来,怎么样?”
“还好,常爷老家还有一个老表叔,帮着选了块风水宝地。下葬那日,下了一天的小雨,请来做道场的师傅说,雨来自东,这吉利,常爷灵魂会保佑大家!”
“这就好。”新黛玉说,请他坐下。
老五指着地板上两箱丝缎说:“书寓送了大礼,今天是出殡后正七日,常爷魂归之际,按习俗分祭奠品,大太太挑了些丝缎,说是得让你做几件新衣。”
新黛玉递上茶水说:“平日都是受常爷照顾,大太太怎么如此客气?”
小月桂正好走过门口,觉得他们不是为了送礼还情,而是另有事要商量。
她的这感觉很快就得到证实,没有几分钟,师爷和三爷等一席人都到了,那厅门关起来,什么人也不得靠近,很快那些人又都散了。
余其扬也在众人之中,变得又黑又瘦,仍是一身短打扮,穿过天井时,抬起脸来。小月桂以为他是在向自己打招呼,忙向他点头,却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在看天色。楼上的新黛玉换了件薄袍子,急急匆匆,在走道里还在拉银白带褶的裙,大门外早有一顶轿子等着。
下午时分,书寓开始热闹,管事在安排客人。琵琶弹拨出的曲调,一丝一弦扣在心上。小月桂换了一身青袍,腰间系一条黑绦子,耐心地听着,镜子里的灯光永远是一尘不染的明亮,她下意识地辨认那些手在为谁而拨弄琴弦。
管事忙着,在按局票登记,高声唱道:“双玉先生出局——杏花楼酒家!”“莲珠先生出局——老正兴馆!”
她从来没有与哪位姑娘结交,丫头本来就是最末等之人。常力雄包下她后,那些姑娘既瞧不起她,又想巴结她,又怕话说得不好听,不小心得罪她,彼此更添了生分,在院里见着就点个头,问声好。她听李玉说过:“书寓里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认识一个少一分是非。”
等常力雄出了事,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形就更奇奇怪怪,她听都不想听那些小姐那夜如何躲在床底下,后来又被血尸吓得半死。真的,恐怕她是上海滩有妓院以来冒出来的最大怪物。
现在她只在意新黛玉一人的想法,看她怎么处置自己的命运。
秀芳跑进房里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姐,好像要出事。我在街口遇上姆妈,她铁青一张脸。”
“最多就是走。”小月桂把帐纱撩起来。
“你走了,我怎么办?”
“你还会有新主子,说不定很快就忘了我。”
“这怎么会?”秀芳说,“小姐,我与李玉说过此事。”
“哟……”小月桂眉毛一挑。
“你走,我们跟你走。”
“不行的,留在这儿你们还有一碗饭,跟我走,前景未卜,我自身都难保。”她想想,“除非有一天,我情况变了,我会带你们一把。”
秀芳眼睛都红了,小月桂坐在床上,“好了,秀芳,明天的事,等到明天的太阳出来再说。你把梳妆台上那个小瓶子拿给我。”
秀芳替她拿过来,打开,里面是松节油。她手抹些,双手相揉,等到手都发烫,再揉小月桂的脖颈,“痛嘛?”
“就是颈子有些痛。”
“这油舒筋活血,再擦两天,准管你会好。”
秀芳陪着小月桂到院里走了一圈,新黛玉没有回来。小月桂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窗前,希望看见新黛玉的身影。
她等得倦了,就上床等,熄了灯,房间里黑得可怕。她大睁着眼睛,等那个女人的小脚莲步——再轻巧,若走上这楼来,她也听得见。没过多久,她的眼睛就疲倦了,直想闭上,睡着了就不会有烦恼。
忽然间,她明白了这些人在干什么事,为什么新黛玉也卷了进去。她觉得自己什么情景都看见了,什么气味都闻到了。
整个夜上海卷裹在血腥气之中。
从舞厅里出来的一个人,刚坐进马车,便被人捅了一刀,一挺身,刀尖从前胸穿过。
四马路的一家药店里,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被人先砍伤右臂,又削掉了头。一家烟馆被一抢而空,里面五个人全部被勒毙。
几乎听不到枪声,一夜之间,青帮那些武艺高强的头目,即使能溜掉,也带了伤。
枪声只在法租界里响起,附近的居民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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