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够得着。
小月桂拿着托盘,一声不吭地一躬身,退出了。
余其扬送师爷到大门外,师爷有事先走,“阿其,等会儿将常爷直接送到我那儿,今晚就歇在我那里。有的事,我等着他的决定。”
新黛玉在天井里借着楼上房间洒下的灯光,俯身看一盆兰草,都开花了。她头也未抬,叫住小月桂:“上第几道茶了?”
“就第二道。”小月桂说着,这时她的左眼皮跳了一下,又跳了一下。她情不自禁地说:“听人说过,右眼跳财,左眼跳灾,不吉利。姆妈,我觉得不吉利。”
“不吉利也不是一天了!”新黛玉直起腰来。
小月桂不明白这个新黛玉在说什么。她望望新黛玉,黑暗中,那张脸不怎么清楚,但感觉得出来,她忧心忡忡。
夜深时,麻雀都蜷在窝巢了。黄佩玉掏出怀表看,“时候不早了,大局已定,小弟告辞。”
厅门打开,常力雄送他出来,“告诉贵堂大爷,一腔热血,卖给识货家。”
黄佩玉也正色道:“兴汉灭清,洪门大业在此一举。”
“黄先生的车来了。”余其扬奔上楼梯,神色焦急,轻声对常力雄说,“不过墙外有条子,后门外也有人。”
黄佩玉刚要折回窗口,常力雄一伸手把他拉回,顺手关灭房里所有的灯,急速地晃了一眼窗外,立即下命令:“快冲出去,不要给人一锅端了。”余其扬赶快把黄佩玉的手枪塞回他的手里。
黄佩玉到了走道上。小月桂一步跨进房,趁机拉住常力雄的袖子,急切地说:“千万小心!”可是常力雄只是拍了一下她的肩,就身手矫健地飞奔出房间,到走道上,顺着楼梯扶手一步跳到楼下,冲在头里。
其他人也飞快地冲下楼,一边下楼一边打开手枪保险。
小月桂惊恐地朝窗外看了一眼,稀薄的夜色之中,有模模糊糊的人影在奔跑,一道黑影走在院房的墙上,如履平地,正在往屋顶来。她想也未想,冲出房,跟着男人们往楼下冲去。新黛玉吓得僵立在楼梯口,也知道不是害怕的时候,可是她的小脚跑不动,急得对龟儿们叫:“快,都冲出去,保护常爷!”
夜深人静,街上店铺都关着门。原来停在大门口的黄佩玉那辆车,轮胎被人刺破,司机血淋淋的头搁在驾驶盘上。子弹朝他们飞来,常力雄忙退回身,用门框作依托,朝外开枪,一边发命令:“赶快把我的马车驶过来!”此时枪声四起。听到马车声音响起来,常力雄边退边对三爷下命令:“你保护黄先生快走,我在此断后。”
三爷说:“不,我断后。”
“情况紧急,不准违令!”
他们已经迅速退到了随后赶来的马车上,黄佩玉掀下车夫就跳上驾驶座。三爷和余其扬纵身跳上马车蹬板,一边继续开枪,常力雄在马车后开枪,保护车子向前疾驶。那车夫吓得抱头飞奔,正冲向刺客方向,被子弹击中,大声惨叫倒地。但是马被枪声惊了,腾起四蹄来。
黄佩玉抓住辔索,狠狠挥鞭。在鞭声枪声中,马嘶叫起来,然后直冲出去。有三个刺客冲上来想挡,却被撞倒。
马车飞速驰走,常力雄却暴露出来。他马上撤回轿车方向,就在这两秒钟之内,所有的火力对准了他一个人,他立即滚在地上,但腿上已中了枪。他跑不动,只能顺势侧趴到墙边还击。
一品楼前,早就黑灯瞎火。院门大敞,里面传出一片女人的哭叫声。常力雄顺墙蹲起,想朝一品楼的红门靠拢,可以闪在门后。就在他稍起身时,右胸被击中,翻倒在地。
忽然,一品楼门内灯光大亮。小月桂挣脱开拦住她的佣人,不顾一切地飞奔而出,站在常力雄前面的枪阵中挥手大喊:“别打了!”这时她左肩挨了一枪,身体一歪,但还是站立着,“男人都死光了,还打什么?!”
枪声停息,那些暗杀者似乎明白过来,一些黑衣人扛着几个伤亡的伙伴迅速在街对面的巷子里消失。
小月桂脸上有血污,衣服上的血也在往下淌。
她转过身,蹲到常力雄面前,赶紧把他抱在自己怀里。新黛玉也赶出来,用灯笼照着垂死的常力雄的脸,他一身都是血,胸口正中的血在泉水一般往外涌。小月桂赶紧用手按住他的胸口,滚烫的血从她的手指间往外冒。她竭力稳住自己,但眼泪先滚下来。
常力雄望着她,嘴张开,却说不出话来。他呼吸已经很困难,握住枪的手动了动,眼睛还是盯着小月桂,好像是叫她拿起枪,为他报仇。小月桂把枪拿在手里,常力雄眼睛大睁着,就断了气。
“常爷!”小月桂叫了一声,满眼金花乱转,突然一下歪倒在他身上,不省人事。
远远地,传来秀芳哭叫的声音:“小姐,小姐。”
新黛玉在指挥:“赶快把两个人都抬进屋里。”
小月桂觉得胸口压着一块铅,透不过气来。难道天真塌下来?那边新黛玉的声音渐渐远了:“快,快去师爷家,叫他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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