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力雄指着桌上的酒杯,说:“各位兄弟,请满饮临阵酒。今后待黄先生,一如自家人,生死与共!”
黄佩玉说:“黄某人甘愿为各位兄弟引蹬执鞭。”
常力雄说:“师爷和三爷请留一步,与黄兄商议。其他人单请。”
那晚与以前的晚上没有什么不同,只有一点,常力雄始终没看小月桂一眼。要小月桂在场,是常力雄的指示。他对新黛玉说:“让月桂姑娘多学点,以后日子长着呢,得弄几个精干的人,帮我分点神。”
只要是洪门里的事,新黛玉对常力雄的命令就百依百顺,绝无二话。洪门虽说是三教九流,而且日常开支来自烟赌娼的保护,但常力雄以娼门相好为老四金凤,上海洪门内不是没有非议,全靠常力雄威势压服。新黛玉对此地位非常感激,所以手把手耐心地教小月桂门派规矩,小月桂学得很快,马上就做得头头是道。这点让新黛玉很高兴:这个小月桂学什么都非常快,记得一清二楚。这些日子她俩相处融洽。
这些大男人都未吃饭,小月桂帮着新黛玉,叫厨房准备了两桌酒菜,洪帮兄弟们请到另一间吃好喝好。这里单开一桌给这四个头目人物,特地让大厨烧了一条西湖糖醋溜鱼。为避杂人,此处的酒菜全由小月桂一人端上桌来,新黛玉帮助摆席。两人侍候爷们吃好晚饭后,才收走。
“你就在门外候着,不让人进去,他们要点什么,就去厨房取。”新黛玉在走道上叮嘱小月桂,“有事,到楼下厅堂来找我。”
小月桂点点头。她离开时,师爷说:“黄先生,你看,我们接着聊?”
“常爷,你看呢?”黄佩玉的声音,然后门就关上了。
天色已经很晚,除了这密室里的四个人,其他洪帮弟兄们已经酒醉饭饱散席,各自回家。守候在过道上的小月桂困乏得撑不住眼皮,脑袋直往下沉。麻脸师爷出来招呼小月桂,让她给换茶水,她才醒过神来。
小月桂走下楼梯,余其扬坐在楼梯后面的暗处,他装着没有看到小月桂。小月桂知道他当差的不便,也就佯装没看见。顺着左侧的拱门走,一条小径,借着对面窗户里的光线,她拐进厨房。她觉得余其扬是一个怪人,他看她的眼神当面是冷漠,过分有礼,背后却不一样,那目光一直跟着她,她的背脊被盯得痒痒的。她知道,只要她一回过头来,余其扬脸上就全是客气:她是常力雄的女人,年龄虽小,算辈分,应是他的师娘。
她第一次感觉到余其扬有时在注意她,是在几天前的晚上,他在后院那棵垂挂着果子的桃树下,这人也像她一样不怕树下有鬼。
等她再次下楼去取东西,发现余其扬躺在树下。
她走过去,推推他,“你在这儿睡着了?!”
“我醒着呢。”余其扬一翻身坐起来,好声好气地解释,“有时我们这种人只好半睡半醒。”
“要睡,我给你找一间房睡,这么睡要着凉的。”小月桂说。
余其扬不再理她,故意不领她这个情。
常爷整夜留宿在她这儿,她本以为余其扬会不高兴,但余其扬脸上任何反应都没有,不过眼光里开始出现恭敬。
这点倒使小月桂心里很得意,镇住了这个小当差,让他今后少神神秘秘地不理不睬摆架子。
小月桂自从跟了常力雄,觉得整个世界都熠熠生辉,她的整个生活都变得万分精彩,常力雄身边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在她心里,常力雄不仅仪表堂堂,十面威风,而且说一不二,一诺千金,在这个城市呼风风到,唤雨雨来。在小月桂看,没有比常爷更出色的男人,他是全世界最棒的男人。小月桂与帮里所有的人一样敬畏他,但是更盼望两人能在一起的时候,在床上永无厌倦地互相求索,总是一次比一次更美的享受。一个月下来,彼此都感到难舍难离了。
一壶茶泡开的功夫,小月桂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红木大托盘,里面不仅有新沏的龙井,还有苏式小点心、夹心芝麻饼。但她折回厨房,再次出来时,盘上多了一碟点心。她经过楼梯口,对余其扬轻声耳语:“想你饿了,这是专为你取的。”不管他是否愿意,她把那碟点心硬是塞给了他。
也奇怪,不久前她还很讨厌这家伙,到自己比他还威风时就关心起他来。
小月桂一步步上楼梯,天井一团漆黑,大门口悬挂的彩灯并不闪亮,她知道今晚书寓一律不接客,小姐们只允许出局陪客。整幢房子突然少了平日的酒香人气,更少了男女笙竹唱和的情色景致,每一厢房都暗光幽幽,她觉得气氛有点诡秘。
小月桂左手托住盘,右手去敲门。略等几秒钟才轻声补了一句:“是小月桂。”
“进来!”师爷的答腔。
小月桂走进去,黄佩玉在和常力雄交头接耳说什么,突然停住了话头,三爷和师爷看着她。她记得自己刚才敲了门,可屋里人还是感觉到她是硬闯进来的怪物,四下里有股莫名的气势,令人毛骨悚然。那四个人都瞧着她把旧的茶碗取回盘里,在每人面前摆上烫烫的茶碗,将装有点心的小碟搁在桌子中央,让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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