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重新回归到现实中来。但心情蓬松了,脑袋和身体的转动又恢复了自由,有谁,有谁能扼住少年自由的天性?——不能。但是当他们把头转向站在教室后面的郑所长时,笑脸凝固了。
郑所长正两眼盯住保连。保连坐得毕恭毕敬,双目看着前方,脸色煞白,头上汗珠直滚。郑所长敛着声音对他说:
“大家笑,你为什么不笑?”
“……”
“你是笑不出来?”
“不是。”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你会不会笑?”
“会……”嗫嚅。
“那你笑一个看看?”
于是,咧嘴,变脸。比哭难看。
教室里又恢复了原先的死寂。
“好了。”郑所长脸上倒浮现出怪异的笑来,声音温柔得让人吃惊,“你陪我上办公室来玩下子。”背着手先出去了。
保连站起来,面无表情,往外走去,走了没几步,竟一个趔趄,差点儿跌个跟头。
张老师没有马上跟过去,把椅子挪挪好,坐在上面对着大家,半晌没有言语。
不一会儿,远处的办公室传来拍桌打板凳的咆哮声。
事情真相大白了,真的是保连干的。
早读课上,张老师显然还是顾及了保连的面子,没有点出他的名字。保连惊惶之中不由对老师心存一份感激,准备课后找时间偷偷向老师承认一下错误,写张检讨了事。哪知梁庆芸的一张快嘴马上粉碎了他的如意算盘,给唐月琴写情书的秘密全被同学们知道了。他觉得他努力维持的尊严刹那间轰然坍塌。他像一个输光了银子的破落户,一条失去关爱和注目的丧家犬——倾家荡产了,一无所有了。当那些男生“噢噢”着一个个离他而去,把他晾在讥笑着愤怒着鄙视着他的女生那儿时,他的头脑中一度空白,接着又被无名的愤怒所填充,一股邪火就在心中燃了起来:他要报复!他要借报复来扳回心理上的平衡,他要把报复化为一场滔天暴雨,浇灭他心中升腾不息的心火。
他在家里吃中饭的时候就盘算着如何实施第一步报复行动。他是个有心计的人,一旦他的仇恨有了目标,他就要无休无止地去蚕食对方的精神和情绪,如影随形如同鬼魅般缠住对方,把对方拉入一塘无底的泥淖,而又能不露形迹地保全自己,频频出手却能全身而退,使自己在黑暗和无人的地方发出快意的狞笑。他在头脑中搜索他全部的知识、经验和智慧,他要立即展开行动——他等不及了。
于是,他吃过中饭就早早来到了学校。他的第一个报复计划是“袭击”梁庆芸的文具盒和“扫荡”唐月琴的学习资料。他知道梁庆芸有一枝价值上百块钱的钢笔,是拍他爸马屁的村办厂供销员找关系在大城市的华侨商店给买的,笔尖上有着一鱼鳞状的金粒。梁庆芸曾不无自豪地为身边同学算了笔账,说她这枝金笔是可以换二千根油条的。黄灿灿的油条是孩子们的奢侈食品,早上食堂开粥时,当头顶着装满油条的竹匾的小贩在校园各个角落兢兢业业地穿梭着吆喝着时,那芬芳的油炸香气和蛊惑而悠长的叫卖声是那么的摄人心魄,手头拮据的同学能把裤兜里的那枚五分硬币攥出水来。——可她梁庆芸手里竟握着二千根油条!梁庆芸自诩她从不担心这枝钢笔被人窃取,正是因为这枝钢笔——不,金笔——有其不可替代的唯一:方圆十里——至少这乡里——是不会有第二枝这样的钢笔了,偷过去有什么用呢?偷过去不敢用又什么意思呢?因此这枝价格唬人的笔倒是一直安然睡在梁庆芸的文具盒里,堂而皇之地展览于课桌一角,如一个横陈锦榻上的睡美人,让人垂涎而不敢妄动。
至于唐月琴,期中考试她排名全班第三并不全因为她的秃级,她那当小学教务主任的父亲使尽解数给她弄来的复习资料也是她保证和巩固学习质量的秘密武器,就连任课教师都常借去参考甚至作为出卷子的蓝本。当然,她对同学是不轻易出借的,她把它们视若至宝。
现在保连就要向这两个不知好歹的“臭婊子”的心爱之物开刀了。还没动手呢,他的心已经快乐的悸动了。他要偷去梁庆芸的金笔,就如同剥夺了一个虚荣女子华丽的衣裙;他要窃走唐月琴的资料,就等于在战场上抽走了战士的快刀。好个恶毒的计谋!竟出自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之手——这比掏她们两拳都狠啊!他把它们偷过来,沉进大河里,扔到灶膛中,只留下报复后的无限快意,镌刻在他的大脑皮层之中。
但是,吃过饭就早早赶到学校的保连还是没有算计到一件事。还有十几天就期中考试了,那些寄宿生吃过饭后便不大舍得在宿舍里聊天和午休,“田鸡要命蛇要饱”,谁都不想在考试后的排行榜上落在后面。都是一样学习,都是同样的老师,谁怕谁呢,谁让谁呢。于是这些学生就早早地到了教室,做作业或温书。当保连风尘仆仆赶到教室时,迎接他的只有沮丧和失落。
他在教室外面站了不到半分钟就离开了。什么都没开始,他就面临了失败——这种失败是心理上的,他怎么也无法接受。在操场和林阴道上,他漫无目的地走,如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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