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麦饭,竟没有哪一间寺庙的饮食再比那个差的了,最不济清粥小菜,大部分时候投宿,晚上入寺有一顿斋饭,早上离寺还能有一顿干粮。
“他们过的真充裕啊……”
有一次,那佛寺靠山,提供给他们的斋饭里竟全是山珍,就连马文才都不由得叹了一句。
山珍难寻,这时候山里是真有老虎和猛兽的,哪怕靠山也不是什么山珍都随便吃,可因为流民受灾后无法生存,就冒着巨大的危险在山中挖出山珍和这间寺庙换取住宿和食物,这寺里的山珍竟多到连挂单的行脚之人都可以任意食用的地步。
这自然是僧人的善心,可从另一个方面来想,能有这么多米粮收容流民,换来这么多的山珍,这寺庙里的存粮该有多少?
不过几十人的寺院,却能养活几百的流民,而且并无捉襟见肘之态,那这些寺院寻常时候想必更加宽裕。
这其中的深意,让梁山伯和马文才这样善谋之人不得不多想。
“我每一次踏入寺中,总觉得这便是‘人间净土’。”
梁山伯看着寺中来去从容的僧人们,突然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他们不必考虑任何俗世的问题,只要念经拜佛,便自得供奉,就和那些宝殿里的菩萨一般,享受着人间的香火……”
“可我一踏出寺门,听见外面那些流民的痛苦呻/吟,看着他们绝望无助,再想到那些将幼子抛在寺前,生生分离却只是希望孩子能够活条性命的父母,就觉得这人间净土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
梁山伯抚着自己的心口,面露迷茫。
他再怎么天纵英才,也不过是个年轻人,见到这样的时局和态势,心中虽有触动,可更多的是疑惑。
而那个每每能为他答疑解惑的长者陈庆之,如今却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一想到这里,梁山伯心中更是如坠重石。
其余几个少年何尝不是觉得如此,闻言都表情沉重。他们得到寺庙的庇护原本是高兴的,可寺内寺外这样大的差距反复捶打着他们的内心。
按道理来说,他们能得到寺庙的帮助,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他们也一直觉得这是种幸运。
可每当他们被客气的接引进寺庙,而那些比他们还要凄惨的流民苦人却被无情地关在门外,面露出不甘、绝望和嫉妒的表情时,这些少年的内心着实难受,总觉得他们抢了什么本该属于别人的东西。
毕竟他们有手有脚,能跑能跳,再不济一路抓鱼打猎,也都能活下来,只不过走的会慢些、辛苦些罢了。
可那些人却是面色青黑,饿到皮包骨头,又或者拖老携幼,真正需要施舍和周济之人。
大概是这样的感觉太过难受,到后来他们商议了一番后,情愿冒着风险进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县城,用疾风的两块金锭换了些铜钱布帛,再也没有借宿寺中,一路担惊受怕的沿着官道到了盱眙。
也不知是临川王抓不到他们死了心,还是有什么别的变化,这一路在官道竟然没有接到盘查,又有寺庙的条引在手,让他们轻轻松松进了盱眙城。
轻松的像是假的。
等他们一路打听,按照之前的计划找到了徐家在盱眙开设的“东海医馆”时,出来迎接他们的人,更是让马文才一行人惊喜的当场痛呼出声。
“子云先生!”
“先生!”
那站在厅堂里对他们微笑的,正是之前被临川王的人马抓去的陈庆之。
“……那是……”
看着陈庆之身后跟着步出的英武身影,祝英台眼睛瞪得滴流圆,不敢置信地指着那人,表情白痴,声音也结结巴巴。
“姚姚姚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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