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得竺法雅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可是听不移时,便不耐烦——这跟我所理解的佛学,貌似不是一码事儿啊。
因为释教传入中土之后,有一大变,结合本土风俗和儒、道等理念,逐渐形成了与天竺本土,以及西域等处都迥然不同的单独流派。但这一变化是逐渐形成并且完善的,就目前而言,尚在变革之初,且竺法雅所宣都是佛图澄那一套,九成九还是西域货色。
裴该于后世接触过的一些什么天台、净土,乃至律宗、禅宗,这年月全都没有——多数中土宗派,其根源都来自于鸠摩罗什的译经,而鸠摩罗什尚未出生——则听了竺法雅所言那些近乎原教旨的佛理,常有隔靴搔痒之叹。
倘若自己不是身份贵重,一言一行为千万人所瞻望,裴该都忍不住要拿些后世的佛教理论去跟竺法雅抬杠了,但他终究不愿意自己脑袋上再顶什么“方外大德”,或者仅仅只是“好释道者”的帽子。只是愈不便开口,就愈是难受,最后终于忍耐不住,摆手打断了竺法雅的滔滔不绝,说:“和尚可矣。我方军务倥偬,实无暇聆听佛理。”
随即问道:“和尚既自赵营来,则羯主遣汝,应非仅仅向我阐发佛理的吧?真实来意,不妨明言。”
竺法雅听问,内心大有挫败感……他当然不能说我就是来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样人的,略一斟酌,便道:“我释家讲求护生,家师此前即明谏赵天王,请少行杀戮,因而救下了数千万生命。则今两军交锋,难免涂炭生灵,即兵卒将吏,得非人乎?岂忍喋血疆场,尸骨不得返乡啊?赵天王亦有诚意,望能与大司马言和,各安疆界,以免杀戮。”
裴该笑道:“此为诓言,和尚当面扯谎,便不怕身堕拔舌地狱么?”
他一不小心又说错话了……十八层地狱之说虽然始于佛经,这年月相关内容还没有翻译成中文,和尚们平素宣讲之时,全是用的梵语对音。故而竺法雅听到“拔舌地狱”的说法,不禁愕然,忙问:“大司马所言,不知出于何经啊?”
裴该心说我哪知道出于哪部佛经……当即含糊其辞,只说:“今我护守河内,是羯寇来扰,非我往攻也。则欲罢兵言和,赵军可自退去,又何必遣和尚来说我?”为免再露破绽,干脆三言两语之后,他就把竺法雅给轰出去了。
竺法雅无奈而返归赵营,把前后言谈向石勒、张宾等人复述一遍,完了说:“闻裴大司马语,实于我佛有缘,似亦稍通佛理,奈何不肯承认。或者身居尊位,日诵儒圣之教,不欲使人知其好佛也。”
张宾反复咀嚼裴该与竺法雅对谈时之语,随即问道:“则和尚见其人,如何啊?”
竺法雅返回时已有腹稿,便即答道:“翩翩然君子也,待人有礼,无倨傲之态,全不似手握重兵之将帅。然既居尊位,自有其威,一旦逐客,我亦不敢久留……”
张敬在旁边冷笑道:“裴某大奸似忠,大谲似贤,心深难测,最善伪饰。和尚此去,终究无用!”意思是张孟孙你就多此一举,根本是无谋破敌,只好搞些莫名所以的花样来蛊惑人君。
张宾懒得理他,只是转身对石勒说:“臣探查裴文约言辞之意,实无决战之**,我军唯有先退,免伤士卒锐气,并徒自消耗粮秣。还望陛下允准。”
石勒也无奈,说那好吧,咱们只有先退兵再说——“若裴该追来,则以谁人断后为宜啊?”
张宾说裴该必然不追,他若胆敢追来,咱们正好在沁水岸边,与之决战——“自然以太尉断后,最为稳妥。”
即命石虎断后,赵军拔营而归。消息传到晋营,裴该不禁“哈哈”大笑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竺法雅才刚离去的时候,他就已经作出过断言了:“张孟孙无计破我,乃使僧侣前来,以为羯奴之去寻理由也。”其实他也没搞明白竺法雅究竟为啥来的,还以为是石勒面子上下不去,所以张宾才找个和尚来诡言为全士卒性命,免于杀戮,给石勒一个台阶下——“则最多五日,羯寇必退。”
等到赵军真的撤营而去,诸将皆服裴该先见之明。甄随、冯铁等将当即请命追击,裴该斜睨着甄随道:“汝前此追击,便中敌圈套,还不悔悟么?羯奴尚无败相,便即退兵,则必留重将断后,甚至于还有埋伏,我若往追,多半挫败,岂非画蛇添足?”
甄随努着嘴道:“即有断后,有埋伏,我等谨慎前行便是了。若贼去不追,任由其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岂非大挫我军……大都督的威风?”
裴该冷笑道:“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哪有这般容易!”当即下令,命甄随继续守垒,他则率卫策、冯铁二军,入野王城去与李矩会合,随即北向太行隘口,作势去攻上党。
石勒未出河内,听闻此报,不禁大吃一惊。他不久前刚得到消息,上党支屈六率兵去增援西河,如今郡内空虚,倘若真被裴该突破重重关隘,直入上党,到时候整个并州都会不稳啊!
关键是裴军尚有一支正在介休城下,这分明是两道并进,全图并州的战略部署……
张敬建议说:“若晋师向上党,我当急回军横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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