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一脚踏在王时常的嘴上,王时常满嘴是血,他睁着愤怒的眼睛,但喊不出来。他被拖到了乡场上,棍棒凌乱地落在他的身体上。
群众中有人笑起来,平常人们在王秀花面前不敢笑出声,如今可逮住机会了。
众鸦雀无声。
他一把抓住王时常的头发,把他提起来,照着王时常的心窝上一刀捅了进去。他仿佛是在杀一头猪。
黑子想,自己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应该不会是反革命吧。他有些窃喜。黑子听到了一声怒吼:“把反革命李文昌带出来!”
王时常沉默了一会儿,说:“由他们说去吧,我堂堂正正,没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我没事!”
不一会儿,他们就听到了屋子外的喧闹声,黄粱带着一伙人冲进了王时常的家。黑子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王时常五花大绑地捆走了,黄粱神气活现吆五喝六的,俨然是一方霸王的派头。
黑子气喘吁吁地对王时常说:“时常哥,你赶快走吧,他们要来抓你了。”
王时常刚躺下,李凤兰就来了。
黄粱气势汹汹地说:“王时常,你怎么能替反革命分子说话?我们革委会一致通过的,对反革命分子李文昌就地正法!你别自讨没趣,否则对你也以反革命论处!”
他来到李家祠堂门口时,人群都差不多散尽了。
是的,王时常答应了李凤兰,要替他父亲报仇。快乐的王时常不快乐了,他在乡野的风中无计可施。报仇要有实力,也要有条件,王时常势单力薄,根本就无法和黄粱他们抗衡,因为黄粱一伙实在太狠毒,太强大了,群众都倒向他们一边,谁都怕自己也会莫名其妙地成为反革命,被革委会的贫下中农执法队乱棍打死。其实,王时常只是在内心和黄粱对抗,他根本就不可能亮出旗帜和黄粱针锋相对,否则,他自身难保。
王时常说:“快说,有什么事情?”
村里的浪潮声让李凤兰一家人心惊肉跳,当李文昌被打死的消息传来时,李凤兰的母亲当即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黄粱说:“快把他打死,打死他。”
王时常身材高挑,不胖不瘦。黑子想,王时常像山上那些挺拔的杉树一样。王时常的母亲是一个瘸子,他没有父亲。有人说,他父亲在他母亲生下他的第二年就远走他乡再也没有回来。王时常如今二十多岁了,他愣是没见过父亲。在这一点上,黑子觉得自己要比他幸福一些,他毕竟和自己的亲生父亲生活过几年。也许是同病相怜,王时常挺喜欢黑子。有时,王时常会在夜里推开哑巴大叔的家门,和哑巴大叔一起看黑子做作业。他会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在那个年代金贵的炒得喷香酥脆的黄豆放在黑子面前的桌上,让黑子一边做作业,一边吃黄豆香嘴。黑子吃了黄豆之后就不停地放屁,黑子放的屁很响,王时常开心地笑着,哑巴大叔看他乐了,也笑起来,笑得嘎嘎的。
“革反革命的命!”
黄粱对他们说:“那我们不管了,你们自己收尸吧。王时常,我告诉你,你们今晚就必须把反革命尸体埋了,否则明天就批斗你!”
他看到黄粱正指挥着几个人用一张旧席子把李文昌血肉模糊的尸体卷起来。王时常愤怒极了,他大声质问黄粱:“你们无法无天,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死人!”
那天晚上,王时常叫了几个人,把李文昌抬上山掩埋了。王时常扶着泪人儿似的李凤兰回村时,他听到李凤兰不停地说:“时常,你要替爹报仇哇!时常,爹死得好惨哇!”
“打倒反革命分子王时常!”
黑子看到继父撑船佬也在人群中,火把把他那张丑脸映得通红,他的眼睛也血红。
黄粱在诉说王时常的罪状:“反革命分子的孝子贤孙王时常,是个惯偷。他从小到大就一直偷别人的东西,偷公家的东西,只不过他偷东西的手法太高明了,蒙蔽了群众的眼睛,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现在水落石出了!大家应该记得,去年秋收的时候,西山垄田里的大豆被偷的事情吧,那一亩多地的大豆,连一颗都没剩下来。你们知道是谁偷的吗?就是王时常这个小反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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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的突然闯入,打破了王时常他们短暂的温情。
王时常冲出了李凤兰的家门。
那段日子,被打死的人有好几个。
在火把的映照下,扁担飞着击打在李文昌的身上。劈啪作响的扁担打击肉体的声音像是充满了愤怒,也是麻木的。扁担击打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黏土。在李文昌的惨叫声中,黑子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全身颤抖着,他想离开这个地方,可双腿钉子般钉在地上,他怎么也挪不动腿。这时,一只大手蒙住了黑子的双眼,黑子在透骨的凉中感到了撑船佬身上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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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昌被五花大绑地拖了出来,像死狗一样被放置在人群中间的一小块空地上,面如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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