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她。你什么事都护着她。”
“这正证明她好。我从来还没拥护过什么坏人坏事哪。我不但爱护她,我还爱护您,爱护我自己,爱护一切好人和好事哪。一个女人,一旦恨起另一个女人来,就毫无慈悲了!”
“哦,克林哪,我请你不要再把你自己这种死不回头的顽梗固执,硬算作我的毛病啦吧。你既是愿意和没有价值的女人结合,你为什么偏跑回家来干这种事哪?你为什么不在巴黎干这种事哪?在那儿那本是更时髦的啊。你这是来家折磨我这个苦老婆子,叫我早早地闭眼哪!我愿意你爱谁就跟着谁去!”
姚伯哑着嗓子说:“您是我妈。我不说别的了——我只说,我很对不起您,把您的家当作了我的家。我决不再硬要您跟着我受罪啦,我走好啦。”于是他就满眼含泪,离开了屋子。
那是初夏一个日光晶明的下午,荒原上湿润的壑谷,都已经由棕黄时期转入青绿时期了。姚伯走到迷雾岗和雨冢伸延出来的那个山谷的边儿上。那时候,他已经心平气和了,正把面前的风景眺览。只见分布在这个山谷里的有丘阜,丘阜之间是小谷,小谷里面新鲜柔嫩的凤尾草正畅茂生长,到后来,都要长到五六英尺高。姚伯往下走了一点,在一条通到一个小谷的小径旁边躺下,静静等候。原来就是在这个地点,他答应了游苔莎,说那天下午要把他母亲带来,好叫她们两个见见面儿,亲热亲热。他那种打算,现在已经完全失败了。
他躺的地方是一片绿色鲜明的莽丛。他四围那些凤尾草类植物,虽然丰茂,样子却非常一律:一片小树林子,树上只有大叶子,整齐得跟机器作的一样——一片带锯齿边儿的绿色三角形,连半朵花儿都没有。空气润湿而暖和,一片寂静,没有什么来打破。蜥蜴、蚂蚱和蚂蚁就是一切能看得见的活东西。那片光景,仿佛是属于古代石炭时期的世界——那时候,植物的形状,只有很少的几种,并且还都是凤尾草一类的;那时候,也没有开放的花儿,也没有含苞的朵儿,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万千一律的绿叶子,叶子中间也没有鸟儿叫。
姚伯在那儿很郁闷地琢磨着欹了很大的工夫以后,才在一片凤尾草上看见一顶打折的白绸女帽,从左面移动,越来越近,他知道那顶帽子底下,一定就是他所爱的那个人了。他的心就从无情无绪的状态中,一变而热烈兴奋,同时一跳而起,高声说:“我早就知道她一定会来么。”
她有一刻的工夫,走到低坳里,暂时看不见了,过了那一刻,才见她的全身,从凤尾草丛里面完全出现。
“就你一个人吗?”她喊着说,喊的时候,带出一种失望的神气,但是她脸上一红,同时有点亏心地低声一笑,证明了她那种神气是虚伪的。“姚伯大太呢?”
“她没来,”姚伯屏声敛气地回答说。
“我要是早就知道只你一个人在这儿,早就知道咱们两个又可以有现在这样一阵清闲甜美的时光,那有多好哪,”她郑重地说。“一种快乐没能预先知道,就等于白糟蹋了一半;预先盼望它,就等于把它加倍。我今天连一次都没想到,今天下午能单独跟你在一块儿,而事情真正存在的那一会儿,又很快很快地就过去了。”
“实在是这样。”
“可怜的克林!”她很温柔地看着他的脸说。“我看你闷闷的;你家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儿了吧。不要管事物的实情——咱们只看事物的外表好啦。”
“不过,亲爱的人,咱们以后怎么样啊?”他问。
“仍旧照着咱们现在这种样子过呀——不管将来,只会晤了一次再会晤一次,就这样过呀。啊,我知道,你老想那个——我能看出来你老想那个。可是我叫你不要想——成吗,亲爱的克林?”
“你也正跟所有的女人一样。她们立身处世,总是不论碰到什么地位,都能随遇而安;男人们却总想创造一个世界,来顺应他们自己。你听我说,游苔莎。有一样事我决定不想再迟延了。你那种把‘攫取现在’①当作就是智慧的态度,我今天不感到什么兴趣了。咱们现在这种生活状态,一定要很快就结束。”
①“攫取现在”:原文是拉丁文,“Carpediem”,出于罗马传人贺拉斯(公元前65-8)的诗句“Carpediem,quamminimumcredulapostero”,意思是:攫取现在,尽力少信明天的事物。
“这都是你母亲闹的!”
“不错,但是并不能因为我告诉了你这个话,我对你的爱就差了;本来你应该知道。”
“我早就替我的幸福担心了,”她只把嘴唇微微一动说:“我的幸福太浓烈了,消耗得太猛了。”
“还有希望。我还有四十年的工作能力哪,你怎么这么早就绝望了哪?我现在不过是转折不利就是了。我愿意一般人不要那么容易就承认,没有平稳顺利,就没有进步发展。”
“啊,你这是想到哲理一方面去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啦,这些叫人愁闷、叫人绝望的种种波折,从某一种意义来看,也叫人欢迎,因为有了它们,咱们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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