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上雨冢上去等吧,”她说。“这儿离家太近了;我外祖也许会出来走一走的。”
“谢谢你,亲爱的。由礼拜一起再过一个礼拜,我一定这个时候在雨冢上等你。到那时候,再见吧。”
“再见。别价,现在不许你碰我,在我还没决定以前,握握手就够啦。”
游苔莎看着韦狄走去,一直看到他那模糊的形体消逝了的时候。她把手放到额上,不住地叹气;跟着她那两片丰艳柔媚、动人遐想的嘴唇,受了那种粗俗不雅的冲动——呵欠①——上下分开。她对韦狄的热烈爱情,居然就有这样转瞬消逝的可能,虽然当时只有她个人觉得,她也不由得马上烦恼起来。她现在决不能立刻就承认她从前把韦狄看待得太高了,因为现在觉得韦狄平庸,就等于承认自己以前愚蠢了。她现在所有的心情,正和草料槽里的狗②所有的一样了,这种情况的发现,起初还使她觉得羞惭呢。
①呵欠:比较哈代的短篇小说《心迷意惑的青年牧师》第三部分;“‘你打呵欠——这是我跟你在一块儿你太高兴了。’他嘴里这样说,但心里实在想的却是:她这个呵欠是否可能更和她由夜间行动而引起的身体疲乏困意有关,而不是因为现在这一会儿心情烦厌慵懒?”
②草料槽里的狗:见《伊索寓言》。一只狗,卧在草料槽里,槽里的草料,它自己不能吃,它却又不让牛吃。
姚伯太太的外交策略,虽然没在她预计的那一方面收到效果,但是在另一方面,它的效果却着实不小。韦狄是已经受了它不小的影响的了,但是现在它对游苔莎的影响还要更大。从前她那位情人,本是许多女人争夺的人物,本是自己得跟她们斗争才能保持的人物,所以叫人起劲,叫人兴奋。但是现在看来,他已经不是那样的人物了。他现在已经成了一个赘瘤了。
游苔莎进了家里,心中感到一种很特殊的苦恼,这种苦恼并不完全是悲痛,在一场轻率从事、难以长久的恋爱快要完结、情人开始清醒的时候,它才特别出现。原来热烈的恋爱在它起迄的过程里,有一个最使人腻烦、最令人稀奇的阶段,那就是局中人觉出梦境的终结已经快要来临而却还没完全来临的时候。
她外祖那时已经从外面回来了,正忙着把新买来的几加仑甘蔗酒,往他那方形酒橱里的方形酒瓶里倒。原来家里这种存货一到喝完了的时候,他就跑到静女店里,背着壁炉站着,一面手里拿着搀水酒,一面对那些本地人,讲他当年怎样在兵船上的水线下过了七年,以及其它种种惊人的海军奇迹;那些本地人,都是急于想要沾他点儿光、喝点儿啤酒的,所以对于他讲的是否真实,从来没有露出任何怀疑的。
那一天晚上,他又到静女店里去来着。游苔莎进来的时候,他顾不得把眼睛挪开酒瓶,只嘴里问:“我想你已经听人说过爱敦荒原的新闻了吧,游苔莎?我刚才听见他们大家在静女店里,像一件军国大事那样,谈论这个新闻。”
“我没听见什么新闻,”她说。
“他们都管他叫克林-姚伯的一个青年,要在下礼拜来家和他母亲过圣诞节。现在他好像是一个漂亮的青年了。我想你还记得他吧?”
“我长了这么大,从来就没见过他。”
“啊,不错;你还没上这儿来,他就已经走啦。我可记的很清楚,那时他是一个很有出息的孩子。”
“他这些年都在什么地方待着的?”
“我想是在那销金窟、虚荣市、熙攘纷扰的巴黎吧。”——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