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转到车门那边,往车里看一看,那影子的本人究竟是怎么个形象。
他一看吓了一大跳。原来车里面一个小火炉子旁边,坐着一个人形,从头到脚,一色血红;他正是朵荪的朋友,在车里自己补袜子,那只袜子,也和他全身一样,完全红色,并且就是他补袜子的时候嘴里含的那支烟袋,也是红杆儿,红锅儿。
正在这时候,只听外面黑地里那两匹吃草的矮种马,有一匹正哗喇哗喇地要把脚上的脚绊子弄掉。那红土贩子叫这种声音一惊动,就把袜子放下,把挂在身旁的灯笼点起来,拿着从车里面走出来。他把蜡往灯笼里插的时候,曾把灯笼举到面前;那时候,一道蜡光,一直射到他的白眼珠儿和白牙齿上,于是他的脸全部一片血红,却单单露着两处雪白,那种光景,叫那么一个小孩看来,真得算是一副吓人的怪样于。那孩子如今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是踏进什么人的巢穴了,他心里再也不得安宁了。本来在荒原上走动的怪人,有时候还有比吉卜赛人更丑恶的哪,红土贩子就是那里面的一种。
“他要是一个吉卜赛人,俺觉着倒还好些,”小孩嘟囔着说。
那时候,红土贩子正从马旁回来。那小孩儿本来怕叫红土贩子看见,但是他这一害怕,就哆嗦起来了,更容易叫人看见了。本来沙坑顶部的边儿,有一块上为石南下为泥炭的地层,像席一样的虚悬在上面,叫人看不出来坑边在什么地方。那孩子,当时一步走到硬地以外去了。只见万南村一下子塌了下去,他也跟着滚下了灰白沙石的直竖面,一直滚到红土贩子的脚底下。
红土贩子把灯笼打开①,朝着长卧地上那小孩的身上照去。
①把灯笼打开:比较本书第三卷第八章:“他们要更亮一些,就把灯笼门儿开开了。”
“你是谁?”红土贩子问。
“俺叫章弥-南色,先生。”
“你在那上面干什么来着?”
“俺也说不上来。”
“想必是看我来着吧,是不是?”
“是,先生。”
“你为什么要看我哪?”
“因为俺从斐伊小姐的祝火那儿回来,正要家去。”
“摔坏了没有?”
“没有。”
“啊,你瞧,可不摔坏了么:你的手都流了血啦。你上我的篷车里来,我给你裹一裹好啦。”
“你先让俺找一找俺那六便士钱好不好?”
“你哪儿弄来的六便士钱?”
“斐伊小姐给俺的,因为俺给她看祝火来着。”
那六便士钱找到了,红土贩子往大车那面走去,只见那小孩儿,差不多连气都不敢喘,跟在红土贩子后面。
红土贩子从一个放针线的袋子里拿出一块和别的东西同样红色的布头,撕下一窄条来,给那小孩裹受伤的地方。
“怎么俺满眼发朦,像下雾似的——俺在这坐一会儿成不成,先生?”小孩问。
“当然成,你这可怜的孩子,这一跤摔得尽够叫你发晕的了。你坐在那捆子上好啦。”
那红人给小孩把伤裹完了以后,小孩说:“先生,俺想这阵儿俺该家去了。”
“我看你有点儿怕我的样子。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那小孩带着疑惧的样子,把红土贩子血红的身躯,从上到下全打量了一番,才说:“知道。”
“好啦,那么你说我是干什么的?”
“你是一个卖红土的!”他嗫嚅着说。
“不错,我正是一个卖红土的。不过你要知道,卖红土的,不止我一个。你们小孩儿,总是只当着杜鹃只有一个,狐狸只有一个,巨人只有一个,魔鬼只有一个,卖红土的也只有一个,是不是?其实多得很哪。”
“真的吗?先生,你不会把俺装在你的袋子里带走吧,会吗?人家可都说,卖红土的有时把小孩装走。”
“那都是胡说八道。卖红土的不干别的,就管着卖红土。你没看见我车里头那些口袋吗?那里面装的并不是小孩,只是红土粉子。”
“你一下生就是一个卖红土的吗?”
“不是,我长大了才干了这种营生。我要是不作这桩事情,也能和你一样地白——我是说,过些日子,我还能白,也许得过六个月:起先不成,因为红色都滋润到皮里去了,一下是洗不掉的。现在,你不会再怕卖红土的了吧?会吗?”
“不会了,永远也不会了。维雷-奥察说,他前几天,在这方近左右,看见了一个红鬼,那个红鬼,也许就是你吧?”
“我前些日子倒也在这方近左右待过。”
“俺刚才看见有一些暴土,那是你弄的吗?”
“啊,不错,是我弄的。刚才我正拍打口袋来着。你是不是在那面山上点了一个很好的祝火?我看见那火光来着。斐伊小姐巴巴儿地花六便士钱雇你给她看祝火,她怎么就那么喜欢这个东西哪?”
“俺不知道。俺只知道她不管俺累不累,一个劲儿地叫俺在那儿替她添火,她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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