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四章(8 / 13)  大明王朝1566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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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副眼镜递了过去,吕芳连忙躬腰双手接了过来,向御案前走去。

    走到御案前,发现御案上依序摆着一张张供状,都用玉石镇纸压着,供状上有些字大有些字小,密密麻麻,他将嘉靖那副御用的眼镜先举过头顶虚空拜了一下,这才戴上,向那些供状仔细看去。

    一眼便发现原来打回去的那份供状竟赫然摆在首位!吕芳立时愣了,不禁向嘉靖悄然望去。

    嘉靖:“看,看了再说。”

    吕芳连忙飞快地一路扫看过去,确认那份打回去又呈回来的供状一字未改,目光立刻跳过去看后面的供状。

    嘉靖已经从蒲团上下来了,开始独自在精舍里徘徊起来:“百姓家有一句常说的话,帮忙帮忙越帮越忙。第一次递来的供词你不呈给朕看,瞒着朕跑去找严嵩找徐阶,还捧上一坛四十年的陈酿去劝酒。一个首辅,一个次辅,一个井水,一个河水,这杯酒也是你能劝得的(音:di)!不用忙着跪,接着看完。”

    吕芳听得心惊,本来想跪下解释几句,听嘉靖一说,只得又戴上了眼镜,弯腰向后面的证词一行行看去。

    嘉靖绕着蒲团那三级坐台,脚踏八卦走了起来:“当时听到你去劝酒,朕就想起了太祖高皇帝宴饮功臣时说的两句话……知道太祖爷当时说的是两句什么话吗?”

    一边耳听雷声隆隆,一边眼观刀笔攒攒,吕芳已然满脸是汗,不看完也已知道是什么内容了。听嘉靖这时突然提起了太祖高皇帝,他便不能再看又不能取下眼镜就此不看,只能侧身站在案边低头接言:“奴才不知道,请主子赐教。”

    嘉靖停了脚步:“你不知道,可严嵩和徐阶知道。两个大学士,太祖实录他们不知已经读了多少遍,都烂熟在肚子里了。端起酒杯的时候,他们早就想起了太祖那两句话。”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然后一字一顿地念出了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当时宴饮功臣的那两句话:“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刚才嘉靖的话还是雷声,这两句太祖的话简直就是霹雳!吕芳慌忙取下眼镜搁在案上,扑通一下在御案的侧边面对嘉靖跪倒了,把头紧紧地趴在砖地上。

    嘉靖:“有些家你能替朕当,有些家朕交给了严嵩和徐阶去当,可大明朝最后的家还得朕来当。你去劝酒,他们必然猜想是朕的意思。美酒在前,白刃在后,他们能不想法子对付吗?”

    吕芳连磕了三个头又趴在地上不再答话。

    嘉靖:“倭寇在东南闹,鞑靼在北边闹,国库又是空的。现在你打回去的供状不但一字未改送了回来,还添上了郑泌昌何茂才翻供的供词,又添上了对付翻供的另一些供词和证言。毁堤淹田,私放倭寇,贪墨国帑民财,都翻出来了!有辜的无辜的牵涉那么多人,你叫朕这个时候拔出了白刃杀谁是好?”

    吕芳只能重重地又磕了个头:“奴才无知,犯了大忌,闯了大祸,甘伏圣诛!”

    嘉靖这时已在御案边,信手拈起他画的那张乾卦和写有卦词的御笺轻轻一扔,飘在吕芳面前:“跟朕这么多年了,你也懂得卦爻,参详一下,这个乾卦什么意思。”

    吕芳慢慢捧起那张御笺,跪在那里想了想,答道:“奴才想既是‘元亨利贞’,便含着‘以贞而利’的意思。这是说主子圣明,用了胡汝贞和赵贞吉便无往不利。东南的事有二贞在能够稳住。”

    嘉靖:“这层意思谁也能看得出来。可两个乾卦,乾下乾上又作何解?”

    吕芳的目光又定定地望向嘉靖画在御笺上的那上三横和下三横,冥想着答道:“这是极阳之象。乾上自然指的是主子,乾下指的什么,奴才便参详不透了。”

    嘉靖:“你们要都能参详得透,朕也就枉称了飞元真君。这个乾下指的是海瑞!”

    吕芳一愣,睁大了眼望着嘉靖。

    嘉靖眼睛望向精舍门外将落的月亮:“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竟有如此霹雳手段,可见是个至阳至刚之人。都说朕那个儿子孱弱敦厚,其实也还知人善任。”

    吕芳作恍然状:“主子圣明。”

    嘉靖:“这个海瑞是要杀人的,但朕现在还不能杀人。除了郑泌昌何茂才,还有尚衣监针工局巾帽局三个为首的奴才,其他的人,这一次朕一个不杀,一个不抓。这个旨意要立刻传知严嵩和徐阶,叫他们清晨进宫。”

    吕芳:“奴才这就去传旨。”

    嘉靖:“你不要去,让陈洪他们去。天也快亮了,你收拾一下去司礼监,半个月不在,那里已经一团乱麻了。”

    “内阁的云,宫里的风”。这是嘉靖时京师官场无不通晓的两句谚谣。做官欲升迁,必须内阁那片云下雨,至于那片云最终能罩在谁的头上还要看宫里的风把云吹到哪里,这是一层意思。还有一层意思,再机密的事片刻之间宫里就会传出风来,此风所到之处,谁观知了风向便能趋利避凶。

    半月前吕芳发去守永陵,风吹草偃都倒向了陈洪一边。今夜吕芳被密诏回宫,不到半个时辰这个消息立刻从玉熙宫先吹到了司礼监,东方未白这里已然是晓风浩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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