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我一言不发地听完这些可嘉的赠与,回答说,“我感谢您想为我所做的一切;但我不宜接受。我不需要财产。像我这样一个人,只需要面包,一支枪,一条猎狗,树林边上的头一家小酒店。既然您好意作我的保护人,请付给我1/8的封地收入,但别要求我学会您无聊的拉丁文。一个贵族能够打下一只野鸭和签署自己的名字,已经知道得够多了。我不坚持要做莫普拉岩的领主,我在那儿做奴隶已经做够了。您是一个正直的人,我以自己的荣誉担保,我爱您;但我不喜欢身份地位。我做事从来不从利益考虑,我宁可依旧愚昧无知,也不愿受他人的恩惠而成为才子。至于我的堂妹,我永远也不会同意这样挖走她一部分财产。我知道,她乐意牺牲一部分嫁妆,以免去……”
爱德梅到这时一直脸色刷白,好像漫不经心,突然瞥了我火辣辣的一眼,自信地打断我说:
“以免去什么?请说出来,贝尔纳。”
我看出,尽管她有胆力,仍然非常激动;因为她阖上扇子时,将它折断了。我回答她时,目光中大概流露出乡下人那种又憨厚又狡黠的神气:
“堂妹,以免去遵守您在莫普拉岩对我所作的诺言。”
她比先前变得格外刷白,脸上出现一种惶恐的表情,只是轻蔑的笑容仍然掩盖不住。
“您对他作过什么许诺,爱德梅?”骑士天真地转向她说,与此同时,本堂神甫偷偷拧了我胳臂一把,我明白,我堂妹的听忏悔神甫知道了我们的秘密。
我耸耸肩;他们的惶恐不安使我又瞧不起又可怜,我微笑着说:
“她答应我,始终把我看作她的兄弟和朋友。您不是这样说的吗,爱德梅?您认为这能用金钱来证明吗?”
她猛然站起来,向我伸出手,用激动的嗓音对我说:
“您说得好,贝尔纳,您有一颗高尚的心,如果我有一刻怀疑,我就不能原谅自己。”
看到她的眼眶里含有泪花,我发觉自己大概捏痛了她的手,因为她轻轻喊出一声,伴以迷人的一笑。骑士拥抱我,神甫在椅子上激动不已,反复说:
“真美!真高尚!真美!这孩子不用从书上学这个,”他冲骑士说,“上帝写下他的话,把他的精神散布到孩子们的心中。”
“你们看,”骑士非常感动地说,“这个莫普拉将会恢复家庭的荣誉。现在,我亲爱的贝尔纳,我不再跟你谈事务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你不能阻止我做我认为该做的事,让我家族的名字在你身上恢复声誉。我有把握的是,你崇高的情感是真正恢复声誉的惟一保证;还有另一个保证,你不会拒绝尝试的,这就是你的才干和智慧。我希望你出于对我们的热爱,会赞同的;但还不到谈论这件事的时候。我尊重你的自尊心,愿意无条件地保证你的生活。来,神甫,您陪我上城里我的代理人那里去。马车准备好了。你们,孩子们,你们一起去吃饭。喂,贝尔纳,把手臂伸给你的堂妹,或者不如说,伸给你的妹妹。要学会举止典雅,既然和她在一起是你的心愿。”
“您说得对,叔叔。”我回答,有点粗鲁地挽住爱德梅的胳臂,以便下楼。
她打起哆嗦,双颊又泛起红晕,嘴唇上浮现起嫣然一笑。
待到我们俩单独坐在饭桌旁,我们之间的谅解又随即冷淡下来。我们俩又变得很困窘;如果只有我们俩,我会借一句突然脱口而出的话来摆脱困境,当我对自己的胆怯过于羞赧时,我会硬逼自己这样做的;但是圣约翰在场,他伺候我们,使我不得已闭口不提关键问题。我打定主意谈论帕希昂斯,问问爱德梅,她怎么会跟他相处得这样好,我该怎么看待这个所谓的巫师。她简略地告诉我这个乡村哲学家的故事,还告诉我,是奥贝尔神甫把她带到加佐塔楼去的。她对苦行隐修士的聪明智慧早已产生强烈的印象,同他交谈总感到莫大的愉快。帕希昂斯也对她怀有深切的友情,最近,他稍稍改变了自己的习惯,常来拜望她和神甫。
你们可以想见,她可真是费了点劲儿,才让我听明白这些解释。她对帕希昂斯的颂扬,她对他的革命观点的同情,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这是头一遭听人谈起一个农民像谈起一个堂堂男子那样。再说,我一直把加佐塔楼的巫师看作远远低于一个普通农民,爱德梅却把他置于她认识的大部分人之上,支持他反对贵族。我终于得出这个结论:教育并不像骑士和神甫想让我相信的那样必不可少。我说:
“我在阅读方面还不如帕希昂斯,我很希望您对我的社会圈子同对他的社会圈子一样感兴趣;可他不大出现了,堂妹,因为,自从我来到这里……”
我们离开餐桌时,我很高兴终于能跟她单独相处,正当即将更为坦率时,我们走进客厅,遇上了德?拉马尔什先生,他刚来到,是从对面那扇门进来的。我心里想,让他去活见鬼吧。
德?拉马尔什先生是个年轻领主,非常爱时髦。他酷爱新哲学,是个热烈的伏尔泰主义者,极为赞赏富兰克林①,十分正直,却并不聪明,他想了解他所钦佩的权威人物,却所知不多;逻辑性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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