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说什么了,只对毕洪恩怒目而视。毕洪恩无法再问下去,更不好对这三个学生说出自己心里的主张,便做出舀笑脸,对学生们说,“国家的事你们不懂,也容不得你们这样乱来的。我念你们年幼无知,不办你们,你们现在先在我这儿待几天,待得事态平息,我就让你们的父母领你们回去。”
嗣后,毕洪恩整个上午都在想省城的起事,算定省城独立是迟早的事。想来想去,就入了魔,竟在沐浴着浩荡皇恩的知府衙门里,于精神上先降了乱匪,且捻着下巴上的几根黄胡须一遍遍打着腹稿,做起很实际的迎匪的心理准备了……
攻打绿营老炮台的是霞姑和白天河的两路人马,战事激烈异常,铁炮和云梯都用上了,还使炸药包炸过城墙,仍是无济于事。江标统的绿营凭藉坚固的城堡,和众多的连珠枪三番五次把逼上了城墙的弟兄打了回去。天放亮时,伤亡弟兄已不下百十口子,第三路司令白天河也壮烈殉难。南门打得这般猛烈,西门和老北门却听不到动静,这就让霞姑起了疑。打西门的是一帮子会党、民团,和霞姑他们打的是同一面旗,却不是一路人,耍点滑不怪;打老北门的是李双印西二路的弟兄,这李二爷也不打便怪了。况且,北门守城的是巡防营,巡防营里还有自己的内线,打起来本比南门这边要容易。红了眼的霞姑派了两个弟兄分别到西门和老北门传令,要联庄会和李二爷都打起来,对南门形成呼应。两个传令的弟兄回来说,守西门和老北门的巡防营已表明了态度,答应中立,道是李二爷还问:要不要把西二路的八百号弟兄拉到南门来,助霞姑奶奶打南门的老炮台?霞姑一听就气了,挥着手中的枪骂,“李双印是个混账糊涂虫!两军对垒,中立何存?!巡防营中立是假,一枪不放就守牢了城门才是真!传我的话:让李双印盯着老北门打!死打!”过了半个时辰,传令的弟兄又飞马回来了,说是李二爷已坐着吊筐上了老北门的城头,和钱管带去谈了判。霞姑傻了眼,顾不得面前的第四轮攻城,拉马要去老北门。跃上马,无意之中看到了正无所事事的边义夫,才又想到派边义夫替代自己去老北门督战。
边义夫那当儿一腔革命热血滚沸着,却无事可做——不是他不想做,而是霞姑瞧他不起,给他挂个总联络的空名,啥事也不让他做,只好举着一只破旧的黄铜单管望远镜,和王三顺一起倚马观战。那战也观得不甚痛快。王三顺贼眼眈眈,老想图谋他手上的望远镜,还试着和他闹平等,公然地提出:这望远镜应该一人看一会儿,不能光他边义夫一人老看。边义夫很气,说,“你看什么看?你又不懂攻城的事!”王三顺说,“你就懂么?你要是懂,咋不去攻城?!光在这儿看?”边义夫说,“我就是不懂,也是总联络!我若不看清楚,咋着联络呀?”王三顺仍是不服,“现在都打成这样了,还联络一个屁!别拾个鸡毛当令箭,人家霞姑奶奶给你个总联络的名份,也只是哄你玩!”边义夫恼透了,正要发上一通老爷兼总联络的脾气,霞姑却已策马过来了,甩手一马鞭,打落了边义夫手上的单管望远镜,勒着前蹄高举,嘶鸣不止的红鬃马,对边义夫道,“边哥,你**的不是想带兵么?快给我上马到老北门去,临时指挥李双印的西二路,带着弟兄们攻城!”
边义夫极是愕然,仰着脸问霞姑,“我去了,那……那李二爷干啥?”霞姑没好气地道,“李二爷死了!”边义夫便奇怪,“老北门还没接上火,李二爷咋就会死了?”霞姑一点解释的耐心都没有,“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亲自去了!”边义夫忙说,“霞妹,你别急,我去,我立马去!”霞姑手中的马鞭杆往王三顺头上一指,“还有你,也随我边哥去!”王三顺原以为没他的事,已悄然从地下拾起了望远镜,正做着独享那只望远镜的好梦,这一听说要他也去,当即长了脸。却也不能说不去,王三顺当下便应了。边义夫和王三顺上马时,霞姑又交待了一下,“你们一过去就得让老北门动起来!”边义夫说,“霞妹,你放心,我去了,那边就会动的!”想到要指挥一路人马了,手上却还没有武器,便又说,“有家伙么,快给我一把!要不镇不住人呢!”霞姑骑在马上四处一看,见一个拿着洋刀的弟兄离得最近,就把那弟兄的洋刀要了过来,连刀带鞘一起抛给了边义夫。边义夫握刀在手,仍是不满足——他已看中了霞姑手上的毛瑟快枪,可霞姑不说给,他也就不好强要,稍一踌蹰,带着些许遗憾和王三顺一起纵马走了。
一路奔老北门去了,边义夫仍未多用心思去想如何攻城,却老想自己即将显示出来的威风。只离了南门没多远,就让王三顺和他一起下了马,帮他一道整理身上的威风。洋刀带鞘,须得挎上的,只是该挎在左边,还是该挎在右边弄不清。却还不敢直接去问王三顺,一问便显得自己浅薄了,不问,又怕挎错了方向,吃李二爷手下的众弟兄耻笑。边义夫便说,“三顺,现在,我倒要考你一考了:你看爷这洋刀该挎左,还是该挎右呀?”王三顺想都没想便说,“边爷,这还用考?挎右!”边义夫点点头,“嗯,不错!”遂把刀挎在了身子的右侧,可试着抽了下刀,发现极不顺手——使刀的是右手,刀又挎在右边,恍惚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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