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他终于忍不住了性子,蹙眉相问道:“燕祺,有话你便直说,自打昨夜起你便往往吞吐不言,难不成……你是有事相瞒于朕?”
易之行的神容蹙狞起来,燕祺连忙脱口而出。
“不是的!属下……属下只是有一事不解罢了,并非有何事瞒于陛下!”
“一事不解?何事?”
燕祺流露难色,似是恐就此涉入眼前人的忌讳,然而在这等阴目之下,却又无人敢不言。
“这……这……陛下,属下实在不知您昨夜为何要救下那女子?她分明无足轻重。”
兴许对于旁的主子而言,救下一人不足为奇,然而于熟稔易之行脾性的燕祺而言,绝无可能私下行善举的天子竟能稍稍顾及到旁人的安危,这确乎是令人惊异的。
发问既出,天子当即愣了神。方才乍现于其容颜中的蹙狞无了形迹,现今仅剩的便也只有愕然。
在被发问的瞬间,易之行脑海倏忽掠过的竟是当夜老妪与老翁齐齐倒下,而芝岚却在这之后提着一把染血刀斧站在自己眼前的惊蹙神容,不得不承认,在那等濒死关头,生还后的第一刻印象确乎让易之行没法忘怀。非但如此,天子的思绪又及案上那盏汤药与被芝岚事先预备好的药材以及‘一人一半’的药丸,这些记忆频闪过其脑海之中,唤醒了某种潜睡的动容。
一朝天子,准确地来说,乃是一朝恶徒,总不能说自己其实是为一罪囚的行径而动容,这等温情的言辞,乖谬的借口,易之行可着实没法当着自己所谙熟之人的面轻易道出。
最终,他的言辞寡淡无常。
“日后她还能为朕所用,何必急于一时杀她。”
不过,关于芝岚导致自己当夜的坠崖,易之行自始至终皆未曾同旁人道上只字片言,甚而连她同自己一道归宫的消息,亦被天子暂且匿于暗处。
夜时。
药效已退,芝岚冉冉从深沉的睡梦中醒来。
方一睁眼,昏暗跃入眸中,屋内黑灯瞎火。
“嘶~”
下意识爬起身的女子忽地忆起现今身子的憔败,同时痛楚却也席卷而来,令其讶异的是,她所预感的剧疼并未如期抵至,今时的痛楚相较于往昔实乃小巫见大巫。
非但如此,甚而连围捆着身躯的绳索亦没了踪影。
芝岚着实骇怪,惊喜溢于心间,然当随璟的记忆悄然零落,她便瞬间沉下眸来。
平和的心态正因当时天子的一句无谓之言趋临崩决,芝岚硬撑着身子下了榻,虽说今时她仍睡眸惺忪,可心胸内蓄存的恨意却无疑是激昂的。
“狗贼,我定要杀了你!”
女子坚忍着残存的痛意,下意识来至门旁,旋即悄然推开屋门,然而令其始料不及的是,此刻,在那昏暗月色的辉映下,呈现于芝岚眸前的竟是方才她还詈骂着的脸孔。
“易……易之行……你怎么在此?”
再见这张狞恶的面庞,尤其是在晦暗的月夜里,易之行这张脸孔竟莫名余染着令人惊悸的阴恻。芝岚忽地感觉到自身的无力,适才那一番激昂着的杀意暂且被搁浅于内心最深处,她骤时发觉自己不能再像过往般抱持着‘与子共死’的杀心了,一切都得慢慢来。
天子的唇畔勾以冷笑,直至此时,芝岚才发觉他正立于自己眼前,似是身子无恙。
“朕不是说过了吗?你是朕武器库中的一把利器,倘使朕有需要你的地方,自会派你上场。”
“这才一日而已,陛下您这么着急,是欲作甚?”
芝岚竭力隐忍杀意,转而让镇定浮现。
“一日?哼,芝岚姑娘,您怕是睡糊涂了吧,自打你入宫以来已过去五日有余,否则你以为我们二人的伤势能恢复如此之快?”
听闻五日的事实,芝岚确乎有过一瞬的发蒙,她怎的也没想到自己竟能借着药效昏睡至此,然而下药的‘仇’却被她切实地记在心间了。
“芝岚姑娘请进吧,今夜朕得好好同你商议一番来日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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