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长安的队伍浩浩荡荡。
这支宫廷队伍在穿越秀丽的白鹿平原时沿途都是特意赶来为大唐皇帝送行的布衣百姓。那一路尽是不绝于耳的哀哀的哭声。
穿着白色孝服的新皇帝李治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身后排列着全副武装的四千名皇家禁卫军,接下来便是皇帝的灵车,紧随着灵车之后的,是缓步而行、神情肃穆的朝臣的队伍。再往后,是皇帝后宫的嫔妃和奴婢们。队伍悲壮而凄婉。所有的人都怀着他们自己的那一份哀伤。
队伍在悲伤中缓缓前行。他们整整走了一个昼夜,到二十八日的清晨抵达长安城内太极宫。
唐太宗李世民终于回到了他日夜操劳、勤理朝政的大殿。
二十九日,待太宗入殪之后,新帝高宗李治向天下宣布国丧。
国丧历时近三个月。此间在地方的各亲王及全国的都督刺使,皆以快马赶回京师吊丧。吴王李恪亦远从江南赶回。恪很伤痛。他终于没能在父亲死前见他一面。三个月后,待人们终于诉尽了他们对先帝的怀念,李治下诏,在八月十一日的大葬典礼之后,将先父太宗的棺椁送往醴泉县的昭陵与母亲长孙皇后合葬。
在这段漫长的炎热的令人断肠的日子里,高阳公主也被继位的皇帝、她的九哥李治解禁,允许她和她的夫婿房遗爱进宫为父亲服丧。
高宗李治的一纸诏书,不知引发了高阳公主的多少感慨。
她大哭。
她满心的伤痛,但决不是为了李世民。她感慨她的诅咒终于没有背叛她。
高阳也曾想过违抗新帝的旨意。她为什么要进宫?为什么要为她切齿仇恨的那个人服丧?又有谁为她爱的人服丧了呢?她苦思冥想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进宫。这是她平生第一次遇到事情时的犹豫和迟疑。她很想找个人来商量。她是大唐的公主,是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可以不受他人指挥的。然而,当她所深深恨着的那个人终于死掉,当她被允许去与那个死掉的人告别,她反而惶惑,反而不知该作出怎样的选择了。
她醒着。整个的夜晚。她看着雕花的房梁,窗外的星月。这样,在清晨,高阳公主终于作出了她的决断。
她要给新帝一个面子。为了日后。
她也到底要看一看死后的那个仇人。
高阳公主穿上了白色的丝裙。她也特意带上了那把她磨过千遍万遍的短剑。
那是负载仇恨的生命之剑。
然后,她通知房遗爱,我们进宫。
他们驱车直往太极殿。
酷热的夏的气浪中仍有朝臣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赶来吊唁。
高阳公主获准进宫为先帝服丧,一时间被传为新闻。半年前唐太宗的那一纸禁令大家还记忆犹新。人们自然是更记得高阳和辩机和尚的那场故事,记得辩机被拦腰斩断的下场。无论是太极殿大门外的民众,还是宫内的皇亲国戚,此时都想一睹半年来深居简出的高阳公主在那场灾难之后的风采姿容。
高阳一身缟素。
她仪态万方地走进宫门。
人们惊异地发现,经历了痛苦和磨难之后的高阳公主竟依然冰清玉洁、绝顶美丽。她似乎成熟了很多。那种神经沧海的深邃。同过去那个热情活泼而又任性娇气的皇家公主简直判若两人。
她坦坦然然地美目流盼,毫不介意宫门外围观的人们那窃窃私语。
她昂着头走进来。
仿佛她才是当今的皇帝。
她的那种冷漠的气势足以压倒一切。
她缓步地向太极殿的殡宫走着。在穿过了无数针一样刺过来的目光之后,高阳公主突生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一种如鱼得水,倌马由缰的腾越。她想是因为这里原本就是她自己的家。也许还因为她正在步人一种极致,她已经在最底层。她什么也不必怕了。此刻高阳的嘴角禁不住泛出了一丝冷酷的笑意。
其实所有的人都已经在高阳公主的脸上看出了某种凶恶。
她走向守在殡宫门外的她皇家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们。
那所有自以为是的贵族们。
她最先拜见九哥李治。这个当今的高宗皇帝。她知道这个李治一向仁爱,但生性懦弱,是断然理不好朝政的。这大唐的帝国在李治手中焉能不凶多吉少。
她并没有谢李治。
她对她今天能够进宫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她一个一个地见过那数十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姊妹们。她想,这么多的人竟都是躺在那个大棺椁里的男人的种,他们的身上都流淌着那个人的血。但是他们彼此是亲人吗?
高阳匆匆地走过那些连路人也不如的兄弟姊妹们。她走在他们中间心不在焉,她又似乎在专注地寻找着谁。
骤然之间,她终于在众多的兄弟姊妹中发现了她真正想要寻觅的那个人。
那个男人。那个最最英武的男人。那男人是那样的出类拔萃。那男人使她的眼睛为之一亮。她把目光停留在那个男人的脸上。她甚至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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