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产说的兴致勃勃,赵武在一旁不停催促:“简短点,简短点,你再拖沓,我今天就无法动身了。”
公子围让子产的疲劳轰炸弄得很窘困,在子产面前,他仿佛回到了幼年时代,公子围仿佛记得,即使幼年时代,他面对父亲的拷问,也没有如此汗流浃背。
尴尬至极的公子围连忙转移话题,问:“听说伯国允许我们在盟约背面书写数个大字,你们的丹砂准备好了吗?”
赵武拍拍手,长出一口气:“总算完了,快点端上丹砂来,拿笔来,让我先签署盟约……只是一份草约而已,有什么可争论的?”
联军统帅们都嘿嘿笑了——按赵武原先说的,楚国人要争,应该早早的争论,都兵临城下了,一份“城下之盟”还有什么好争论的,无非是别人让你举手、你举手;别人让你拥护,你拥护,别人让你签字……那,公子围就签字呗。
盟约是书写在一份羊皮卷上的,这份羊皮卷用了整张羊皮,经过精心鞣制,羊皮表面涂抹了白砂作为书写的材料。
盟约很冗长,很繁琐,不过,大家都没在意盟约说的什么,重要的是形式,重要的是:楚国认可了“城下之盟”的待遇。
仿佛,真实的历史上,第二次弭兵大会的盟约也没有公之于众——眼前这番历史,倒是与真实的历史产生了奇妙的重合。
公子围签署的名字在赵武之下,而后,是齐国执政庆封作为监督盟约的监誓人附属签字,鲁国、宋国国君是公爵,这两国的代表签名紧随其后,然后是春秋第一霸主郑国……
楚国方面,现在没有其它的附庸国副属了——都被兵临城下了,他的附庸国们当然不会出现了。但这没关系,楚国令尹把那些附庸国的利益都“代表”了,公子围直接代表附庸国的执政签署……不一会儿,盟约终于签署完毕。
这还没有完。
盟约是制作成卷轴半卷起来的,底下留了个人签署名字的空位,它现在卷着,上面写的具体内容,并没有展开让大家看。此时,当大家签名完毕后,赵武下令:“展开来,把盟约展开来,送上丹砂,让楚国人在背面书写。”
卷轴很长,公子围阴沉着脸,饱蘸丹砂,在盟约的背面书写了八个殷红的大字:“楚虽三户,亡晋必楚!”
字,书写完了,晋国的侍从官殷勤的在字迹上撒上细白的沙子。此时他们掺沙子的作用,在于吸去多余的墨迹,以便字迹能更快的干燥。等这些沙子均匀的洒在盟书的背后,几名侍者上前,轻轻的抖动着盟书,抖落那些字面的沙子,令八个殷红的大字展露出来,赵武命令侍者将这八个大字展示给楚晋国的卿大夫,展示给晋国的中级军官,以及联军统帅:“看看这八个大字,把这八个字记在心里,要时刻提醒自己:有个劲敌正站在我们旁边,时刻等待着我们的失败,晋国人,警惕啊!”
公子围绝望了,他本想通过这句巫咒般的誓言,用心理暗示术摧残联军的信心,但没想到赵武却用来激励自己的士卒,让他们对楚国保持警惕。
在古代,“兵”这个词既是指兵器,又泛指武备,还可以是战争,同时也是指士兵,四层意思相互递进又相互替代。
孟子谈到战争时曾说:“内无法家弼士,外无敌国外患者,国恒忘。”——人类乃至动物社会,战争根本就是不可或缺的“国家社交”要素,不但有其优胜劣汰的正面意义,而且根本不可能彻底消除。
和平固然美好而珍贵,但真实的历史上,正因为各国弭兵,敌国外患的威胁减弱,大约20年后,各个诸侯国纷纷掀起了内部动荡的波澜,此起彼伏,不可终日。
孟子所说的话,其实是对士燮所说的话的继承。士燮曾说过,做为一个国家,不可能没有外部的敌人,一个国家只有时刻替自己寻找敌人,才能凝结内部力量对外拓展,否则他们将陷于内斗。
士燮的主张,再加上赵武的战略缓冲区理论,那就是完整版的“门罗主义”。而门罗这位战争贩子所提出的:不断寻找外敌,以及建立战略缓冲带的思想,其实春秋人早已经提出了,但后来,人们对这一主张又都遗忘了,甚至包括原本门罗所阐述的战略观点,也被人刻意遗忘,现在中国人想起门罗,只是记起门罗提出的“现实手段”:胡萝卜加大棒。
且让门罗主义见鬼去吧,赵武的横空出世,使得综合士燮与赵武主张的晋国,现在有了完整的国家战略观念。这次战争中,赵武完美的构建了自己的南部战略缓冲带,忠实盟友郑国与宋国的强大,使得晋国能够依靠这两国的力量,彻底屏蔽来自南方的隐患。
盟约的签署意味着战略目标的实现,赵武心中很快乐,他毫不在意公子围的威胁,相反,他还把公子围的威胁当做一种警告,用来提醒晋国人永远保持警惕……
在场的各国卿大夫看到赵武的行为,他们感慨的无以复加,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赵武的这番举动。
说赵武胸怀博大,根本不介意楚国人的威胁吧?但他最后让侍者高举着楚国人书写的八个大字,绕场展示一周,那时候赵武眼中分明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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