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掉漆开缝的箱笼,靠里还有一大一小两个陶缸,墙上钉着一些木橛子,上面挂着一些麻绳及其他物件。左、右墙各与辅窑相通,左面的门开着,可以看进伙房,墙角摆着些烧火的木柴。右面的门则被一个蓝布帘挡着,墙角放着一个半空的布口袋。
一进门,夏听白就看到了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只有六七岁,脑后扎了两个羊角辫,眉目很清秀,只是脸色有些发白。她身上裹了件花布小衣,虽然打了补丁,但和露在外面的手脚、头发一样,都洗得很干净。夏听白进来时,她正骑在一辆发黑的木马上摇晃着,却没发出一点声响。
见陌生人进来,小姑娘抬头看向夏听白,目光像水晶般澄澈寂静,却透射出难以形容的忧郁和悲伤。她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望向夏听白,木马停止了晃动。
夏听白被小姑娘的目光震撼,心若猛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起、攥住,生疼生疼,然而,还没等她从那目光中反应过来,立刻又陷入到巨大的尴尬之中。
右侧通往辅窑的蓝布帘之后,隐约传来一个男人的喘息声,而且越来越急促,终于在一个高点戛然而止,随后,是一个意味复杂的叹息。
一意识到不对,夏听白就屏住了呼吸,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十几秒后,布帘里面没了动静,她刚松口气,才又意识到小姑娘还在看着她。那目光澄澈而寂静,构成一种奇异而强大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
这时,吴安平走进主窑,看到那个骑着发黑木马的小姑娘,同样心头震动。接着,城西大娘在罗素研之前抢了进来,她视线四处游移,看到右侧墙角那个布口袋时,猛然脸色大变,嘟哝着嘴唇待要说话,便见夏听白脸颊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终于犹豫着轻叹了口气,话却没说出来。
吴安平刚想问主人在没,就见右侧布帘后突然走出个男人。那人三十多岁,背有些弯,黑瘦的脸上写满疲惫和沮丧。猛然见到这么多人,他被吓了一跳,斜靠着墙,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那男人目露惊悸,小心翼翼打量众人,发现城西大娘就在其中,正朝他不住打眼色。于是,他怯生生移动脚步,见无人理会,便几步低头出屋,在门外警卫的注视下,提心吊胆走出十几步,才大步跑动起来。
吴安平被另一个掀帘而出的女人吸引,对此事本没在意,但突然又觉得不对,便朝门外的警卫喊:“跟上去看看。”一个警卫应声而出,朝那男人追了过去。
那女人很年轻,眉目之间与小姑娘有些相像,面孔很好,只是枯黄灰败,呈现出病态的虚弱。她头发有些蓬乱,眼神空洞而淡漠,掀帘而出,见屋内多了这么多人,也毫无慌乱,只对城西大娘勉强笑了笑。
她走到右侧墙角蹲下,将手缓缓伸进那半空的口袋中,继而,一种难以形容的震颤自那条手臂起,迅速传遍了她的身体。这时,她猛然将手从口袋掏出,只见那紧攥的手掌中,一粒粒小麦滑落下来,重又掉回那个半空的口袋。
小姑娘想去奔她,却被木马绊倒在地,可能有些疼痛,突然便哭了起来。
夏听白见状,便上前想去搀扶,就在这时,她身前猛然插进一个人来。正是那个女人!只见她将小姑娘护在身后,像发狂的母兽,凶狠地盯住了夏听白。夏听白勉强一笑,见小姑娘的腿被木马压住,那女人好像没看到,就伸出手去拉那木马。
谁也没有想到,这似乎激怒了那个女人,只见她一把抓住夏听白的手,狠狠咬在了上面。夏听白痛呼一声,刚要抽手,视线正落在那女人的眼睛上,立刻,她被那充满忿怒与绝望、仇恨和疯狂的眼神吓呆了,任由鲜血自那女人唇齿溢出,一滴滴滑落地上。
事发突然,吴安平等人这时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帮忙,费力将夏听白的手抽了回来,但白皙的手掌边缘,已经多了一个血淋淋的牙印。夏听白的身体被巨大的恐惧笼罩,不停轻颤,脸上更是血色全无,苍白得令人心悸。
罗素研大声指责道:“你属狗的,怎么见人就咬?”
城西大娘面色难看,悄声对吴安平道:“总司令,我们先出去吧。”
或许是受到惊吓,小姑娘哭喊起来道:“阿娘!阿娘!”
那女人听到哭声,更见焦躁,从左墙根抽起一根木棍,对着几人疯狂挥动起来。这时的她披头散发,将小女孩护在身后,喉咙不住发出低沉的嘶吼,挥动着木棍,眼睛闪烁着仇恨与绝望的光芒,像是要与全世界为敌。
吴安平见那女人始终无法安静下来,只能无奈道:“还是先出去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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