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头头是道,显然有些见识,不过这见识却不该出自一个普通的土匪身上,终于警醒道:“这般见识已是不凡,看贾兄可不是一个普通山匪那么简单,我猜贾原只怕是化名,兄长的真实姓名的只怕叫做尚纪元吧?”
贾原沉默半晌,继而大笑道:“吴先生慧眼,我正是尚纪元。”
吴安平反是一惊:“竟真得是你。张兆钾的人到处在抓你,你竟亲来,太危险了吧?”
贾原,也就是尚纪元点点头:“危险自不待言,但不亲来西峰看看,我对兄弟们就无法交待,要知道,我已经答应会给他们找一条出路。”
吴安平听出他意思,但有些不信:“尚兄这话什么意思?”
尚纪元正容立起身,对吴安平躬身施礼道:“吴先生胸怀气魄使人敬佩,如不觉纪元冒昧,愿带百余位弟兄加入吴先生的事业。”
吴安平大喜,连忙拉他起身,却又不停对他上下打量,嘴边的笑纹越聚越多,终于咧嘴大笑道:“这真是天助我也,想都想不到的好事啊。尚兄,我也不用瞒你,我确实深盼这一天,而且你的加入将使我接下来的计划更为周全,多谢。”他深深朝尚纪元鞠了一个躬。
尚纪元有些感动,其实他的归顺有些不得以而为之,但起了这心思,通过不断观察比较,便觉吴安平会是个合适的人选,而且早先吴安平也通过要求见面,隐晦表达了这层意思,也正因此,尚纪元才真正关注起吴安平和他的陇东集团,由此也更佩服他的能力、抱负和胸怀,这才终于下定决心。不过,他没想到吴安平即便接受,摆出的仍然是一副平等的姿态。
应该说,尚纪元是除了陇东集团内部的高层外,最了解吴安平的一个人。他细致地观察了很长时间,将新城建设、老城变化都一一看在眼中,甚至五千人的大练兵、所谓的诉苦三查、摧毁旧世界建立新世界的抱负,都通过巧妙的手段做了了解。
他发现了吴安平的野望,也发现了他为之所做的许多准备,但幸好这也是他的野望,也是无数民国人的野望,再加上情势所迫,才冒险亲自过来稍加试探,结果更验证了他的看法,在被吴安平看破身份后,顺势便提出归顺。
这可能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机会,尚纪元有这样的预感。
问起子午岭很实际的一些事情,尚纪元详加解释和说明,就此也将他们面临的困局和为什么选这个时间加入吴安平做了一个交待。
土匪这个职业自古就有,但有真土匪和假土匪之分。真土匪自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那只羊肥宰哪只,哪只羊好杀杀哪只,根本不会分目标是谁,这样的土匪虽然比无良官府更遭百姓忌恨,但活得很潇洒。
假土匪则不然,他们的聚事往往就是现实的悲剧,而更悲剧的是他们往往又忘不了自己经历的现实,心中总有替天行道的冲动,把不该土匪承担的责任非要抢来抗在肩上。尚纪元这些人就是这样的假土匪。他们傲啸山林,却又自居附近百姓的救主,所以当百姓难以生存时,他们便觉得自己没尽到义务。
以前还好,尚纪元带着百十位兄弟纵横陇东,所到之处不说全无敌手,却从没失过风,但自今年四月以后,事情便起了变化。
当时他们在合水县境内劫了一批运往陕西的烟土,足有上百担。这本来不算什么,甘肃无论张兆钾、孔繁锦、马家还有冯玉祥的西北军都在大肆贩卖烟土以充军资,上百担烟土虽不少,以前也不是没劫到过。
对于烟土,若是其他军阀势力得到,多半会出手转卖,而甘肃民间一些土匪、绿林若是见了,虽多数仍是贩卖,却仍有一些人会断然焚毁。
原因很简单,烟土鸦片这东西对西北民间伤害之大简直难以形容。
若仔细观察,初来甘肃的人都会发现,一进甘肃的交界,真好像入了云雾。一个小小的村庄,十家之内有八家总是云烟缭绕,一家之内,老子有老子的灯,儿子有儿子的灯,媳妇有媳妇的灯,听差有听差的灯。一家商店里上自掌柜职员,下至工匠学徒都各有各的灯。无论男女老幼,有许多总是在吞云吐雾。
在河西永登县城,街檐下,男女乞丐,乱卧吸烟,云雾充溢全城。在武威,据说男子吸烟人数,高达百分之五十,女子较少,也有百分之三十。一座小小的永昌城,居民竟十之八九深陷在鸦片地狱的最底层,日常生活完全失去了平衡。
有如此庞大的吸食群体,自然便有无数牟利者。
当时贩运鸦片是一档大买卖,被许多商号当作主要业务。每到产烟季节,商号便派人到产烟区大量收购烟土,一面在城镇自设商号出售,供烟民吸食,另一面贩卖到外地,获取厚利。而马帮、马客或脚户则是第二大贩运主体,他们在贩运日常用品的同时,兼带贩运鸦片。
而军队也是贩卖烟土鸦片的一大主力,各路军阀多仗其强权贩鸦片谋私利。冯玉祥的西北军算是比较进步的势力,但其下各部却均从事鸦片贩运,并直接靠军队实施,私人不得插手,他们从老百姓手里以极低的价格将烟土收进来,再偷贩运到东南沿海,赚好几倍的利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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