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一轮巍巍满月。
“呜呜。”
笛吹古调,葛白眉心脏惊悸,两膝砰的一下跪砸在地。
他抱头怒目,眼前闪过五代十国的血流成河。墙头竖起降旗,深宫之中,锦屏后的夫人倾国倾城,捂胸急吐一蓬鲜血,哗啦泼上案前的宣纸。
她惊极哀极,一把将诗文撕个粉碎,恸哭道:“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追兵在门外,急铺成一排密密的黑影。为首的太监按兵不动,连刀刃都涂黑了,人皆屏息静气。不多久,烛光打出宫内两道举杯高谈的身影,那弟弟五爪箕张,慢慢伸向哥哥的金樽。烛影摇红,焚烧的蜡油深成了鲜血。
兄长虎声一喝,弟弟惶然离席告罪。
“你好自为之!”
一柄水晶杖子飞出门缝,肃然稳立积雪,太监们如避火舌,惊恐着化为乌有。
黑天白夜,一人沙沙踩雪而来,他拾起那柄柱斧礼器,雪地上陡然化出“赵受命,兴于宋,付于恒”的九字天书。
少年哈哈大笑,身后那道神踪鬼迹似的脚印,向前越踩越快。疾奔如飞,若天兵降临,泰山的千乘万骑一齐稽首朝拜。
他身无帝衣,回头剎那,深夜宫闱走出一个娥眉惠眼的少女。
她不慌不忙,左右两手,“哗”一下抖开了两件衮衣龙袍,怡然微笑道:“我久知会有今日的君临天下。”
散圣真人从未亲眼所见,一瞬间身心俱疲。
铁笛一声吹裂山岗,月姑徐徐收笛,从他身上拿回自己的眼。葛白眉汗如雨下,浑身的病骨都在响,似被光阴显象压垮。
“看见了么?”
就在此时,四周亮起明晃晃的巨目,好奇地一睁一眨。鱼灯应命而来,环游峰顶,婉若游龙。
“你活了很久,不会厌倦吗?”
他沙哑地问,憔悴无处可藏。
月姑一跃而下,鱼灯让出一条路,她说:“世上还有神秘可寻,我要洞悉一切奥秘,死亡追不上我。”
“人言世事何时了,我是人间事了人。”
葛白眉嘿然苦笑,他撑膝起身,欣然拜道:“常愿月姑与天相守。小道百事已了,惟愿死于你手。死在最安宁的心地,好过死在兵荒马乱。”
“仙道贵始,鬼道贵终,人道贵诚。”
月姑深深地看他一眼,“今夜,正是尸解的玄关。”
云静天清,她伸出食指,点在葛白眉的眉心天目。
一道火苗刺穿他的天灵,流电一样烧化五脏六腑,剧痛似伐毛洗髓。那道灵光像香与灰烬之间的火线,一下子把白发暮齿的男人烧成了朱颜青丝的小道士。
鱼灯金鳞大耀,哗哗地围着他游,惊走树下狐兔。
银瀑红海中,谢皎逆月光而上。
南柯在后面提裙催促:“快点,夜来鱼游走啦!”
她尴尬而不失礼节,望向峰顶红云,暗自嘀咕:“我说过吗,呸,我怎么一说就灵?”
“本大娘是月宫嫦娥,看我把你晒成炭!”
绿腰脚边窜过一只红毛狐狸,仰天要倒,徐覆罗一把接住她,蜂巢骨碌碌滚下山。丹丘子抱篓子要捉,施半仙提醒道:“别追,狐狸拜月。”
“奇怪,邀月仙都,怎么会没人?”
谢皎拨开斜逸的松枝,秋蔓缠绕飞桥,烟云汩汩流过桥下。红莲白荷,风过点头。沈晦独行在前,掐一只黄芙蓉在手。
他仰观天色道:“仙人赏月,凡人辟易,峰顶是结界之地。”
“好霸道的仙人。”
他回头说:“庄周与蝶,谁先醒,谁就是庄周。谁留在梦里,谁就是蝶。”
“为何不能反过来?”
“蝶没说话。”
谢皎心说:“是你没听。”
一线天仅容一人上下,她和沈晦率先登顶,耳边嗡然轻响,如同撞进一道透明的水幕。
谢皎朝爬云梯的后来人伸出登山杖,绿腰伸手一拉,又把徐覆罗提上去。一个接一个,连珠成串被钓上来。
八月十五的缥缈峰,琉璃色世界,望月阁独迎来客。
“鱼呢?”南柯怔怔。
峰顶一览无余,谢皎斟酌道:“糯米鸡没有鸡,荔枝虾球没荔枝,松鼠桂鱼没有松鼠……所以夜来鱼没有鱼!”
绿腰喝道:“合适么,出尔反尔?”
她驱步如虎,一手按住华盖似的月桂树摇晃,金花银叶粼粼闪烁。
“你看,满树银鱼!”
……
……
风月甚美。
沈晦站在霜崖边,泯泯江湖,浪吹天际。
徐覆罗两腿打哆嗦,崖下吹来一股水风,险些掀他上天。丹丘子抱着装月光的空竹篓,登眺万顷银波,喃喃道:“彭祖八百寿,这可怎么活啊?”
“你在为此犯愁,用了井底之蛙的心思,就注定无缘八百寿。”
沈晦意色殊傲,丹丘子灰溜溜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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