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打量壶主,嗅得香粉,阿嚏喷个响,心说好浓。
施半仙脑袋冷,无意间往上一瞥,却撞见二楼窗边一抹赤发身影,一晃而过,躲开了他的目光,不由皱眉思索。
他快人快语道:“娘子,你家里养了红毛狮子?”
“长老说笑,螺壳做道场,我要能养狮子,你干么不在草屋养六牙白象?”女子吃吃一笑,挽起杏黄裙角,转身遁入热闹茶楼。
她登楼梯,进闺房,栀子灯摇曳,雪臂一甩,当啷撂下银壶。
女人挺了挺两颗软桃儿,赌气道:“检纳厅账房也知道心疼我,你可没句人话要说?他们三个人,你都没下去露脸,好帮我壮胆。这夜黑风高的,万一见色起意怎么办!”
绣帐伸出一条苍白手臂,肤被红毛,黑指甲锐如兽爪,意兴阑珊,朝她招了招。
女子见得赤发,独一无二,以为自己所占,满心欢喜,贪这一时新鲜,智识全抛诸脑后。
她起身摇曳坐过去,正待狎昵,乍闻壶碎声响。
回头一顾,花案上,银壶一分两半,切口由顶至下十分整齐,平滑如一道墨线。
……
……
经此一遭,孙黾无心换书,几句礼别施半仙,带小刀回官署。
冷柳如裁,墙头灯笼打转,他目不斜视,疾步快走,险摔一身泥。及至公廨已是戌牌时分,铁锅换好,小刀添柴烧水。
院外挝鼓数声,芙蓉堂凉风阵阵。孙黾挂了帐,书案点灯,粗览一会儿税租簿,头大如斗,心说,这如何拆得完?检纳厅也无能为力!
他兴致索然,美人图也不开,又翻《太平广记》读志怪。少顷看岔了眼。纱灯影影绰绰,崔莺莺一颗头颅在夜空飞掠,嗷的一口,咬断张生喉咙,叫他从此只能窃人舌而言,真乃妖物所为。至死晓爱憎。
“孙大哥,热汤烧好,洗了脚再睡吧?”
小刀笃笃叩环,没等推开半掩的门,骤闻背后院扉砰砰的响。
咚咚咚,咚咚咚。三下复三下,死板乏味,但却耐性十足。他稍一迟疑,转身小跑去开门,蹚过院中撒撒曳动的凤凰木阴。
“谁呀?”
“小兄弟,是我。”
小刀听到施半仙说话,噫的一声,启钥门开半缝,蛙鸣槛前,百物疯长不休。外头全没半个人影。咣当一声,猛受大门劲道所推,黑风穿堂而过,小刀一个趔趄,连退好几步。
灯笼晃焰,两道门扉洞开,一名游方僧站在槛外。
他通身芦灰罩纱衫,两手合十笼在袖里,串套一顶亮晶晶的佛珠,见得门开,便朝小刀低头唱喏:“菩提主慈悲,南无萨多南。”
施半仙如在耳畔。
小刀心里警钟大作,踱近门前,有样学样回佛礼,手脚并未露怯,说道:“阿弥陀佛,我家锅不巧漏了,并无冷羹热饭,师傅请往别处化缘。”
僧人继续用施长老的喉咙道:“非为化缘,我来找人。敢问小施主,赵别盈是否住在此处?且容小僧一见。”
深更半夜无拜帖,鬼才登门。小刀一心提防不速之客,颇为遗憾道:“赵县丞居无定所,久不在此。舍内独有几名乡兵兄弟,携枪带棒,刚办完命案,来与通判交公,一身血腥气,别扰了师傅清修。”
僧人客客气气,叹道:“缘悭一面,实在可惜。借问小兄弟,赵别盈现今人在何处?我与他有旧,若见一面,听他席下说法,也不枉我万里赶路饿极渴极。”
小刀敷衍道:“饭没有,五月五的雄黄酒倒是有一壶,你喝不喝?”
烛心归位,澄清了灯光,黑浸浸里浮出一张人脸。那名番僧赤发盘髻,肤貌奇白,口唇鲜艳欲滴,浑不似中原人士。
“能除肺腑虫邪,那自然极好。”番僧笑道。
两浙路多有海船停靠,市井番商往来,小刀久见不怪。
此人难缠,又打发不走,他只能老实说道:“秀州府上下资需,今年一律直榜门外,君子坦荡,过路人有口皆碑。大人家政事,没我说话的份。可你听,连门口虾蟆都说啦,最迟明年,他早晚要回东京城。师傅寻他不遇,莫非赵县丞已张过新任状,投去京城做官儿啦?”
小刀张嘴,打个露舌根的大哈欠,抓住两扇门沿缓缓关合,催道:“时辰不早,师傅早寻客店。”
赤发僧微微一笑,拨出两只手,佛珠咻的绕腕一缠,左手托右手,结了法界定印,拇指尖对拄,好一双鬼爪。
“小兄弟,你不松口,自然有人愿意说。妄语伤人,死后要下拔舌地狱。再想说人话,可就没有这样容易了。”
他寂立仪门,言辞恳切,好声道:“你有没有尝过,人舌的滋味?”
春宵图画乍现脑中,小刀毛骨悚然,心知此言决非善语。
赤发僧朝他伸出一只手,金眸精光大射,视一切为理所当然,诚心邀道:“走,我带你开回眼界,看一些猪狗不如的人。你不是想不通么?很多事只有亲眼见过,才能修成正果。纸上谈兵,小孩子伎俩,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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