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嘴脸,小人得志,小人无赖又记仇。”徐覆罗牙根直痒,有酒胆无饭力,老实啜吸米粥,不料嘬出虾米鲜香,登时精神一振,连吸大半,碗底鱼脯彻白天下。
他喜滋滋地想,这人不赖嘛,刀子嘴,豆腐心,张口一咬,原来是块肥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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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风和畅,舟舶倚势速行,再数日进入淮南地界。
访过宿州、零璧,东折借道洪泽大湖,正逢时令,连吃几顿好蟹。庖厨使出浑身解数,诸人推杯换盏,饱饮花雕,无不飨透天灵,鲜掉舌尖。
当日打上来一对鸳鸯,摆作一盘,赤蒲镶边,正中一枚红蟹。郑宦官举箸道:“这道菜,叫做‘鸳鸯被里翻红浪’。”
“郑老板我的兄弟,这是何意?”波斯客商一头雾水。
徐覆罗抢答:“鹰钩鼻我的朋友,按汉人说法,这叫‘珍馐’!”
于是波斯人又学会一句冗长的“珍馐”,他被告知,此乃好吃至极。胡姬不上桌,席间谢皎在侧,她面不改色,一筷子拧断鸳头。
徐覆罗嗷嗷待哺,蟹是发物,谢皎不许他吃,聊以鸳头相赠。当场剔出一舌二眼,银勺碾泥,倒满芥姜,一举堵他嗓中。午后时分,趁她撑划子下水,胡姬叩门,悄自送来一笼蟹粉狮子头。徐覆罗饱含热泪,食指大动,当场倒戈珍馐。
“嗳,小心!”他心中一凛,按捉胡姬右手。
伥鬼出刀半尺,白光如电,刺得徐覆罗双目生疼。他望向胡姬,后者两眼透亮,并不则声,须臾抽手取盘。盘中吃剩半颗狮子头,不好贸然端走,又是一阵静默无言。
徐覆罗以为唐突佳人,酝酿片刻,含糊道:“刀剑无眼,非是儿戏。”
胡姬低喃:“你不信我罢了。”
“这有什么好顽,”他哧的一笑,将刀归正,“刀剑傍身的人,哪个不想金盆洗手?”
“刀不想,”胡姬笃定摇头,神思渺远,指向枕后伥鬼刀,“它在鞘中孤鸣。”
徐覆罗一怔,神色难状,心说,这是哪门子咄咄怪事,刀还能有它自己的主意?
她见状大为失落,“我说了,你又不信,你们都不信,只会斥我为妖魔。”
他长长的哦一声,恍然大悟,这胡姬八成是个西域萨满,所奉神祇正是她说过的阿波罗大光明王。徐覆罗一筷子叉中狮子头,囫囵吞完,抹净嘴巴,由衷道:“愿闻其详。”
“它不许人金盆洗手。”胡姬两手合十,眼焦失神,如窥奥渊,手腕铃铛无风自响,“它认了主,就会同生共死,决不许命主先松手。”
徐覆罗咂摸道:“好生霸道,莫非是凶刀?”
刀剑乃利器,身怀利器必起杀人心,是故江湖没有白头翁,绿林之徒往往难得善终。弑主之兵则称“凶器”,噍主之犬,凶性百代不绝,须奉于道尊佛陀前,日日唱经超度亡魂。
相传信州正一派宗师翛然子,辞不奉召,平生不愿出龙虎山,便是因为伏魔殿封了一柄名为“不周铁”的凶器,以凶制凶,镇压凶星妖魔。传言神乎其神,说到底,谁也不曾亲眼目睹,不周铁究竟身刻“不周”,还是制式形如东公玉玦。
江湖传说,徐覆罗听得多了,走夜路遇上鬼,这还是头一回。
“难说,”胡姬一顿脚,沮丧垂头,“神秘不立文字,它的蜂鸣,我形容不出。”
“这么横?看我烧断它一截刀尖,拿来剃头修脚踵。”徐覆罗与刀有怨,哼的一声,他心不在此,端盘溜出房门,“好姊姊,我没吃饱,后厨还有的剩么?”
胡姬追出廊间,“你等一等啊,新蟹天黑入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郑宦官信步回房,正巧撞见二人私昵。他置之一笑,摇头道:“徐老弟不知蟹中真味,你听老兄一句话。既赴两浙开差,若有机会,定要在日暮时分,去西湖南岸吃一盏蟹酿橙,独观雷峰夕照,才不枉此世为人一遭。”
徐覆罗想见其景,一梦过江,恨不能剖腋生翅,凭空对这桩差事上了百倍心。
半个时辰过去,谢皎撑划子回船,甲板抖开大莲叶,倒放一篓洪泽菱角。因见他箭步窜出,嘘寒问暖,不由将信将疑,这才勉强和盘托出,此行明察暗访,是为找人。
“活人死人?”
“有何分别?”谢皎扬眉,拣出一小拨饱满的鲜菱角,留教庖厨煮甜羹。
所剩肥瘦不一,她剥开菱角米,预备晒干做个零嘴儿,以防上岸之后夜宿荒野,能救一时之饥。
徐覆罗认真回答:“自然有,活人你找,死人我找。”
“‘我爹都没,嗝,打过我’,”她捏着嗓子,打嗝学得酷肖,白眼一翻道,“芝麻胆量,鬼才信你做过土夫子。”
“就因芝麻胆,所以只怕活人,不怕鬼。”徐覆罗信誓旦旦,“豺狼当路也不怕,遇上花大虫,我剥它一身虎皮衣,送你做条氅子。漠北女人过冬都穿氅子。”
谢皎嗤之以鼻,“胆子不大,敢学人打虎,我看你才像条大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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