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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唤,他眯缝着眼睛往远处看,看着那条向城里去的小路慢慢变得不清楚。一个佃户在近旁俯身割菜,他直起腰后,我爹就看不到那条小路了。

    我爹从粪缸上摔了下来,那佃户听到声音急忙转过身来,看到我爹斜躺在地上,脑袋靠着粪缸一动不动。佃户提着镰刀跑到我爹跟前,问他:

    “老爷你没事吧?”

    我爹动了动眼皮,看着佃户嘶哑地问:

    “你是谁家的?”

    佃户俯下身去说:

    “老爷,我是王喜。”

    我爹想了想后说:

    “噢,是王喜。王喜,下面有块石头,硌得我难受。”

    王喜将我爹的身体翻了翻,摸出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扔到一旁,我爹重又斜躺在那里,轻声说:

    “这下舒服了。”

    王喜问:“我扶你起来?”

    我爹摇摇头,喘息着说:

    “不用了。”

    随后我爹问他:

    “你先前看到过我掉下来没有?”

    王喜摇摇头说:

    “没有,老爷。”

    我爹像是有些高兴,又问:

    “第一次掉下来?”

    王喜说:“是的,老爷。”

    我爹嘿嘿笑了几下,笑完后闭上了眼睛,脖子一歪,脑袋顺着粪缸滑到了地上。

    那天我们刚搬到了茅屋里,我和娘在屋里收拾着,凤霞高高兴兴地也跟着收拾东西,她不知道从此以后就要受苦了。

    家珍端着一大盆衣服从池塘边走上来,遇到了跑来的王喜,王喜说:

    “少奶奶,老爷像是熟了。”

    我们在屋里听到家珍在外面使劲喊:“娘,福贵,娘……”

    没喊几声,家珍就在那里呜呜地哭上了。那时我就想着是爹出事了,我跑出屋看到家珍站在那里,一大盆衣服全掉在地上。家珍看到我叫着:

    “福贵,是爹……”

    我脑袋嗡的一下,拼命往村口跑,跑到粪缸前时我爹已经断气了,我又推又喊,我爹就是不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站起来往回看,看到我娘扭着小脚又哭又喊地跑来,家珍抱着凤霞跟在后面。

    我爹死后,我像是染上了瘟疫一样浑身无力,整日坐在茅屋前的地上,一会儿眼泪汪汪,一会儿唉声叹气。凤霞时常陪我坐在一起,她玩着我的手问我:

    “爷爷掉下来了。”

    看到我点点头,她又问:

    “是风吹的吗?”

    我娘和家珍都不敢怎么大声哭,她们怕我想不开,也跟着爹一起去了。有时我不小心碰着什么,她们两人就会吓一跳,看到我没像爹那样摔倒在地,她们才放心地问我:

    “没事吧。”

    那几天我娘常对我说:

    “人只要活得高兴,穷也不怕。”

    她是在宽慰我,她还以为我是被穷折腾成这样的,其实我心里想着的是我死去的爹。我爹死在我手里了,我娘我家珍,还有凤霞却要跟着我受活罪。

    我爹死后十天,我丈人来了,他右手提着长衫脸色铁青地走进了村里,后面是一抬披红戴绿的花轿,十来个年轻人敲锣打鼓拥在两旁。村里人见了都挤上去看,以为是谁家娶亲嫁女,都说怎么先前没听说过,有一个人问我丈人:

    “是谁家的喜事?”

    我丈人板着脸大声说:

    “我家的喜事。”

    那时我正在我爹坟前,我听到锣鼓声抬起头来,看到我丈人气冲冲地走到我家茅屋前,他朝后面摆摆手,花轿放在了地上,锣鼓息了。当时我就知道他是要接家珍回去,我心里咚咚乱跳,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娘和家珍听到响声从屋里出来,家珍叫了声:

    “爹。”

    我丈人看看她女儿,对我娘说:

    “那畜生呢?”

    我娘陪着笑脸说:

    “你是说福贵吧?”

    “还会是谁。”

    我丈人的脸转了过来,看到了我,他向我走了两步,对我喊:

    “畜生,你过来。”

    我站着没有动,我哪敢过去。我丈人挥着手向我喊:

    “你过来,你这畜生,怎么不来向我请安了?畜生你听着,当初是怎么娶走家珍的,我今日也怎么接她回去。你看看,这是花轿,这是锣鼓,比你当初娶亲时只多不少。”

    喊完以后,我丈人回头对家珍说:

    “你快进屋去收拾一下。”

    家珍站着没动,叫了一声:

    “爹。”

    我丈人使劲跺了下脚说:

    “还不快去。”

    家珍看看站在远处地里的我,转身进屋了。我娘这时眼泪汪汪地对他说:

    “行行好,让家珍留下吧。”

    我丈人朝我娘摆摆手,又转过身来对我喊:

    “畜生,从今以后家珍和你一刀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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