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探身,揪住了他的衣角。
“你想动打的吗?老头,我告诉你,动打的你可不是个,越南特工队都是练过飞檐走壁的,照样躺在我的枪口下。”
老人揪着他的衣角,不松手也不抬头。
有人说:“算了,老人,放他走吧,他刚打仗回来呢。”
有人说:“年轻人,你弯弯腰,拾起钱,递到他手里,给他个面子,借着坡,好下驴,他也好做买卖,你也好赶路。”
他弯腰捡起硬币,拍到老头手里,说:“老子在前方为你们卖命,身上钻了这多窟窿,吃几个破烂樱桃还要钱。”
“小子,你别走!”老人说着,挽起裤腿来,把一条假腿从膝盖上摘下来,扔在苏社面前,吼一声,“小子,老子在朝鲜吃雪时,你还在你爹腿肚子里转筋呢!”
她从人缝里推车挤出来,上了车,逃命似的回来。
布谷声又响,她不知道是她的耳朵歇了一会儿还是布谷鸟歇了一会儿。
“娘——小野兔!”
她听到桑林里传出一个女孩清脆的喊叫声,便移动着眼往发声处看。她看到紫色的槐树干和灰色的桑树干,高抬眼,又看到满眼婆娑摇风的绿叶白花。
“乐乐,好好走,别让树撞着头。”一个女人的声音。
“娘,掉下一个小蜜蜂。”
“别动啊,被它蜇着!”
“它死了。”
“蜂死启子不死哩。”
“蚂蚁要拖它。”
“别动它。”
“蚂蚁拖着它走了。”
“别动它们。”
她终于看到柔韧的桑枝在空中晃动,几片拳大的桑叶飘然落地,桑枝桑叶间,镶进蓝蓝黑黑的颜色,一个通红的孩子,像小鹿一样跳过去又跳过来。
“后生,你别狂,家去摘下那两块牌牌,找块破布包包搁起来,”樱桃老头指着苏社胸前的徽章说:“这种东西我家里有半斤。”
苏社咧咧嘴,不明哭笑。一直看着老人安装上假腿,拐起樱桃筐子,咯吱咯吱响着腿走了,众人面面相觑,都没得话说。羞答答地走散。撇下苏社一人戳着,在阳光下晒着满脸白汗珠。好半天才醒过神,转着圈喊小妮,声音又急又赖,像猫叫一样,满街都惊动了,走散的人又定住脚,从四面八方一齐回头看他,使他感到无趣,赶紧溜到墙边,背靠墙站住,心里顿时安定了不少,闭住嘴,腾出眼来找小妮。满街急匆匆走着人,也有自行车在人缝里钻,但都不是小媞.樱桃老头远远地坐在凉粉摊旁柳阴下,沙哑着嗓子喊:“樱桃——樱桃——樱桃——”
反复想了还是决定先回村,想必小媞是早回了村。走着与槐林相傍的土路,见无边的麦浪从路南涌上来,到了路边却陡然消失,像马失了前蹄,像潮撞着堤岸。有一家人正给小麦喷药粉,一人背着汽油机,一人拉着长长的蛇皮形喷粉管,像拉鱼一样从麦穗上掠过去,在他们身后,留下一道道烟树。田野辽阔了就显着人少,看不到有多少人干活,庄稼却长得出奇的好。
一辆手扶拖拉机噗噗噗响着,从路上驰来,他想截车,便站到了路边,高高地举起无手的右胳膊。开车的是个戴墨镜的小伙子,坐得梆硬,像焊在拖拉机上的铁铸件,对他的示意连一点反应也没有。拖拉机飞快地开过去,黑烟和尘土把他逼进槐树林里去。
拖拉机走了好远,他才敢从林子里钻出来,沉重的受辱感使他的心一阵阵抽搐,断手的疤也隐隐作痛。也许是今年的第一只螓蟠在林里干噪地叫起来,他对螓蟠充满了仇恨,心里想着把它砸成肉酱的情况,人却在路上疲惫不堪地走。路上不断有自行车骑过去,骑车人连多看他一眼也不。他心里阴郁得没有一个亮点,不时地停下,按照动作顺序点火吸烟,终于吸光了烟,捏瘪烟盒,用力掷进树丛里。
从树丛里跳出一个红色的女孩,高举着一根桑条,像举着一面旗帜,满头缀着白花,浑身都是香气,“娘,解放军,一个解放军。”女孩喊。
“乐乐,慢着点跑,别摔倒磕破鼻子。”一个女人,背着一筐桑叶,从槐林里走出来,直到她放下筐子直起腰时,苏社才看清了她的脸。
“这不是苏社大兄弟吗?”女人问,“进城了吗?”“……留熳姐,”顿了一会才想起她的名字,他吭吭哧哧地说,“你采桑叶喂蚕?”
留嫂脸红红的,说:“乐乐,这是你叔叔,你叔叔是英雄,快叫呀!”
女孩怯生生地叫了他一声,就缩到娘背后,偷偷打量着苏社。
留嫚用右手摸了一下女孩的头,笑着对苏社说:“她见了生人就像见了猫的小耗子。”
女孩用两只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他心里莫名其妙地感伤起来,他几乎把这个女人忘记了。两个月里,他差不多吃遍了全村,好像也没人提过她的事。正胡乱想着,就听到她说:“我早就知道你回来了。你回来全村都高兴,都请你吃饭,你这个穷姐姐不敢去凑热闹,也实在没有什么能拿上桌的东西给你吃。”
他狼狈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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