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部卡车开到山涧里去,青年和车上的三十多名日本兵,都摔成了肉酱。青年是谁?没有人知道。但是,人们猜测,那必是钱家的二少爷。他年轻,他在京北开车,他老不回家……这些事实都给他们的猜测以有力的佐证,一定是他!
可是,钱宅的街门还是关得严严的,他们无从去打听消息。他们只能多望一望那两扇没有门神,也没有多少油漆的门,表示尊敬与钦佩!
瑞宣听到人们的嘀咕,心中又惊又喜。他常听祖母说,在庚子年八国联军入城的时候,许多有地位的人全家自尽殉难。不管他们殉难的心理是什么,他总以为敢死是气节的表现。这回日本人攻进北平,人们仿佛比庚子年更聪明了,除了阵亡的将士,并没有什么殉难的官员与人民。这是不是真正的聪明呢?他不敢断定。现在,听到钱二少爷的比自杀殉难更壮烈,更有意义的举动,他觉得北平人并不尽象他自己那么因循苟安,而是也有英雄。他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因为钱老人曾经对瑞全讲过二少爷的决定不再回家。同时,他深怕这件事会连累到钱家的全家,假若大家因为钦佩钱仲石而随便提名道姓的传播。他找了李四爷去。
李四爷答应了暗地里嘱咐大家,不要再声张,而且赞叹着:quot;咱们要是都象人家钱二少,别说小日本,就是大日本也不敢跟咱们刺毛啊!quot;
瑞宣本想去看看钱老先生,可是没有去,一来他怕惹起街坊们的注意,二来怕钱先生还不晓得这回事,说出来倒教老人不放心。
李四爷去嘱咐大家,大家都觉得应该留这点神。可是,在他遇到小崔以前,小崔已对尤桐芳说了。小崔虽得罪了冠先生和大赤包,尤桐芳和高第可是还坐他的车;桐芳对苦人,是有同情心的,所以故意的雇他的车,而且多给点钱,好教小崔没白挨了大赤包的一个嘴巴;高第呢是成心反抗母亲,母亲越讨厌小崔,她就越多坐他的车子。
坐着小崔的车,桐芳总喜欢和他说些闲话。在家里,一切家务都归大赤包处理,桐芳不能过问。她虽嫁了人,而不能作主妇,她觉得自己好象是住在旅馆中的娼妓!因此,她爱问小崔一些家长里短,并且羡慕小崔的老婆--虽然穷苦,虽然常挨打,可究竟是个管家的主妇。小崔呢,不仅向桐芳报告家政,也谈到街坊四邻的情形。照着往常的例子,他把他引以为荣的事也告诉了她。
quot;冠太太!quot;不当着冠家的人,他永远称呼她太太,为是表明以好换好。quot;咱们的胡同里出了奇事!quot;
quot;什么奇事?quot;她问,以便叫他多喘喘气。
quot;听说钱家的二爷,摔死了一车日本兵!quot;
quot;是吗?听谁说的?quot;
quot;大家伙儿都那么说!quot;
quot;喝!他可真行!quot;
quot;北平人也不都是窝囊废!quot;
quot;那么他自己呢?quot;
quot;自然也死喽!拚命的事吗!quot;
桐芳回到家中,把这些话有枝添叶的告诉给高第,而被招弟偷偷听了去。招弟又quot;本社专电quot;似的告诉了冠先生。
晓荷听完了招弟的报告,心中并没有什么感动。他只觉得钱二少爷有点愚蠢:一个人只有一条命,为摔死别人,而也把自己饶上,才不上算!除了这点批判而外,他并没怎样看重这条专电。顺口答音的,他告诉了大赤包。
大赤包要是决定作什么,便连作梦也梦见那回事。她的心思,现在,完全萦绕在给冠晓荷运动官上,所以刮一阵风,或房檐上来了一只喜鹊,她都以为与冠先生的官运有关。听到钱二少的消息,她马上有了新的决定。
quot;晓荷!quot;她的眼一眨一眨的,脸儿上笼罩着一股既庄严又神秘的神气,颇似西太后与内阁大臣商议国家大事似的。quot;去报告!这是你的一条进身之路!quot;
晓荷楞住了。教他去贪赃受贿,他敢干;他可是没有挺着胸去直接杀人的胆气。
quot;怎么啦?你!quot;大赤包审问着。
quot;去报告?那得抄家呀!quot;晓荷觉得若是钱家被抄了家,都死在刀下,钱先生一定会来闹鬼!
quot;你这个松头日脑的家伙!你要管你自己的前途,管别人抄家不抄家干吗!再说,你不是吃过钱老头子的钉子,想报复吗?这是机会!quot;
听到quot;报复quot;,他动了点心。他以为钱默吟大不该那么拒人千里之外;那么,假若钱家真被抄了家,也是咎由自取--大概也就不会在死后还闹鬼!他也琢磨出来:敢情钱默吟的又臭又硬并不是因为与日本人有关系,而是与南京通着气。那么,假若南京真打胜了,默吟得了势,还有他--冠晓荷--的好处吗?
quot;这个消息真不真呢?quot;他问。
quot;桐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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