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晚香虽然没有去睡,但精神实在不支,她在沙发椅上这样躺着,模模糊糊就睡着了。
当她睡着了的时候,老妈子就打了一个电话到金宅去告诉凤举,恰好凤举在外面接着电话,说是晚香醉得很厉害,都没有上床去睡。凤举心里一想,这几天总是心绪不宁,莫非祸不单行,不要在这上面又出了什么乱子。也不管佩芳定下的条约了,马上就问家里有汽车没有?听差说:“只有总理的汽车在家。”凤举道:“就坐那汽车去罢。若是总理要出去,就说机器出了毛病,要等一等。我坐出去,马上就会让车子先回来的。”听差见大爷自己有这个胆子,也犯不上去拦阻,就传话开车。凤举大衣也没有穿,帽子也没有戴,就坐了汽车,飞快地来看晚香。到了门口,汽车夫问要不要等一等?凤举道:“你们回去罢。无论那一辆车子开回来了,你就叫他们来接我。”说时,门里听差,听见汽车喇叭声,早已将门开了。凤举一直往上房奔,在院子里便道:“这是怎样回事?好好的醉了。”老妈子推开玻璃门迎了出来,低着声音道:“刚睡着不大一会儿,你别嚷。”凤举走到堂屋里,见晚香睡在一张沙发上,枕着绣花软垫,蓬了一把头发。身上盖了一条俄国绒毯,大概是老妈子给她加上的。脚上穿着那双彩缎子平底鞋,还没有脱去呢。凤举低着身子看看她脸上,还是红红的,鼻子里呼出来的气,兀自有股浓厚的酒味。因伸手摸了她一下额角,又将毯子牵了一牵,握着她的手,顺便也就在沙发上坐下。老妈子正斟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凤举道:“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人喝酒,会醉得这样子。”老妈子笑道:“都是为了你不来吧?少奶奶年轻,到了年边下,大家都是热热闹闹的,一个儿在家里待着,可就嫌冷淡了。家里有的是酒,喝着酒解解闷,可也不知道怎么着,她就这样喝醉了。我真没留意。”凤举一接电话,逆料是不出自己未来这层缘故,现在老妈子一说,果不出自己所料。看了看海棠带醉的爱姬,又看了看手上的手表,一来是不忍走,二来也觉得时间还早,因此找了一副牙牌,倒在圆桌上来取牙牌数,借以陪伴着她。晚香醉得很厉害,一睡之后,睡得就十分地酣甜,哪里醒得了?约莫到了十一点钟,电话来了,正是家里的汽车夫来问,要不要来接?凤举一看晚香还是鼻息不断响着,就分付不必来了。
一直等到十二点多钟,晚香才扭了一扭身子,凤举连忙上前扶着道:“你这家伙,一不小心,你就会滚到地下来了。”晚香听到有人说话,人就清醒了些,用手揉着眼睛,睁开一看,见凤举坐在身边,仍旧闭上了眼。闭了一会,然后睁开来,突然向上一坐,顺手把盖在身上的毯子一掀,就站起来。凤举一把捞住她的手,正想说一句安慰她的话。她将手使劲一牵,抽身就跑进房里去了。凤举候了半晚,倒讨了这一场没趣,也就跟在后面,走进房里来。晚香正拿了一把牙梳,对了镜子,梳着自己头上的蓬松乱发。凤举对她的后影,在一边坐下,叹了一口气道:“做人难罗!你怪我,我是知道,但是你太不原谅我了。”晚香突然回转身来,板着脸道:“什么?我不原谅你,你自想想,我还要怎样原谅你呢?爷们都是这样,有了新的,就忘了旧的,见了这个,就忘了那个,总是做女子的该死!”凤举听了她的话,知道她是一肚子的幽怨,便笑道:“你不用说了,我全明白。”晚香道:“你明白什么?你简直就是个糊涂虫。”凤举笑道:“你骂我糊涂,我知道这是有缘故的,无非是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过这种寒年,很是冷淡,觉得我这人不体谅你。但是你要想想,又是家事,又是公事,双料地捆在身上,我不能全抛开了来陪你一人。”晚香道:“你不要瞎扯了,到了这年边下,还有什么公事?”凤举道:“惟其不懂,所以你就要错怪人了。这旧历年,衙门里向来是注重大家得照常地办公。况且我们是外交部,和外国人来往,外国人知道什么新历旧历年哩?他要和我办的公事,可得照常地办。家里的事呢,一年到头,我就是这几天忙。你说,我一个人两只手两条腿,分得开来吗?”晚香道:“说总算你会说,可是很奇怪,今天晚上,你又怎么有工夫来了?”凤举笑道:“不要麻烦了,酒喝着醉得这样子,应该醒一醒了。”便分付老妈子打水给少奶奶洗脸。又问家里有水果没有?切一盘子来。老妈子说是没有。凤举道:“这几天铺子里都收得晚,去买去买。”于是又掏出两块钱,分付听差去买水果。水果买来了,又陪着晚香吃。这个时候,就有一点半钟了。晚香虽然是有他陪着,却是老不肯开笑脸,这时突然向凤举道:“你还不该走吗?别在这里假殷勤了。”凤举本也打算走的,这样一说他就不好意思走了。便笑道:“你不是为了一个人冷淡,要我来的吗?怎么我来了,又要我走?”晚香道:“并不是我要你走。大年下弄得你不回去,犯了家法,我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说着,就抿嘴一笑。凤举伸了手扯住她两只手,正要说什么,晚香一使劲,两只手同时牵开,板了脸道:“别闹,我酒还没有醒,你要走,你就请罢。”说时,她一扭身坐到一张书桌边,用手撑了腮,眼睛望着对面墙上,并不睬凤举。凤举笑道:“你看这样子,你还要生气吗?”晚香望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