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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我喜欢那些喜马拉雅山的云游修行者的传说。他们在六千多米的高山之上跋涉,据说一天只吃一餐。随身只带着一张毡子、一根手杖,背着虎皮和水壶,赤脚走路。
天色黑得快,转眼已经入夜。他们去餐厅吃晚饭。有一桌子日本来的年轻男子和一个漂亮女生,坐在角落里,一边吃着简陋的食物,一边用日语小声交谈。房间里的灯光昏暗。一个背着行囊的欧洲男子,特意走过来与她打招呼,热烈地用英语告诉她,他在大昭寺外的广场上曾经见过她。她微笑着,冷淡而放松地与他应答。他看到她几乎不和任何陌生人说话。
深夜她听到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发出声响。她坐起来问他,不舒服吗?他说,感觉有些发烧,滓身燥热,头痛,呼吸困难,无法入睡。她下床,走到他身边,抚摸他的额头,果然是滚烫的。她说,可能是累了,所以有些反应。她递给他药丸和水,说,吃点药,会有些用处。在这里不要硬撑。
他吞服了药丸,说,我想去楼下洗一下脸。
他们下了楼。天井的洗脸台需要压泵取水,她帮他压出水来,看他用清凉的井水洗了脸,把头发淋湿。走廊里有睡得惺忪的住客,起身去上公用卫生间。房间的门被风吹得吱呀吱呀响。她说,我们可以在走廊里坐一会儿。房间里闷热干燥,你会更难受。
这是出发之前在拉萨停留的最后一个晚上。凌晨一点多。山野间的大风刮得猛烈。深蓝色天空,大团云层被吹掉,显出千干净净的光泽。一轮黄色的月亮圆而寂静。夜晚美好得似乎并不真实。月光暗淡的庭院里,盛开着大簇大簇鲜红色的大丽花。招贴墙上的留言纸在风中发出嘈杂声音,依旧是一堆繁杂的邀请、电邮和手机号码。没有任何回音。
他们坐在走廊的木椅子上。她拿出烟给自己点了一根。靠在墙壁上,看着院子里被风吹动的大丽花。她穿着白衬衣,光脚穿一双木底人字拖鞋。
她说,这是你第一次出来旅行吗?我看到你的旅行包和防风衣都是新的。
他说,工作的时候,也算到过地球上的大部分地方。做空中飞人是职业需要。有时上午还在西半球,晚上就要奔赴东半球。也有度假。马尔代夫的碧蓝海滩,苏梅岛的高级酒店,或者去巴黎的咖啡馆里闲坐半天……你知道,仅仅如此。我不知道旅行的具体概念。我一直到现在才开始做一些事情:辞掉工作,收拾行囊,拿上一本自助旅行书开始起程。前往一个一无所知的荒凉的高原城市。
你是不是经常出去旅行?他说。
一年里大概只有两三个月出去。大部分时间我在城市里居住。长年在城市里生活的人会成为依赖性的城市动物,需索城市提供的丰富功能来建构生活,使生活在熟悉的表象之下,按照惯性顺水而去。但我习惯与它保持距离。
离群索居吗?
是。几乎闭门不出。在网上购物、与人交谈,下载书、音乐和电影。很少与别人约会见面。夜深人静时,出去漫步,会嗅到冬日树叶和河流的气味。以及人的皮肤和头发上,所散发出来的老去和孤独的气味……
在北京,有一段时期,她即使服用药物,也整夜无法入睡。她一直希望城市里能够开张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书店、咖啡店或者桌球店。这样在凌晨一两点,也可以走出家门,寻找灯光明亮的地方,买咖啡、看书,或者找到人聊天。天亮时各奔东西。在没有任何声音的房间里,不存在对照的失眠生涯,仿佛置身于坟墓。她在散步时用数码相机拍下城市黑夜中如丛林般矗立的高楼大厦。
我没有朋友,没有恋人,住在哪里都是一样。喜欢有荒芜感的粗糙的城市。拉萨的荒芜感来自它独特的地貌。北京的荒芜感来自聚集在其中的陌生人。我习惯住在城市里,享用它,却不沉浸入它的生活。能够隐匿在一个隔膜的无人可以对谈的城市中,也觉得安然。
在旅途中你必须习惯身体伴随物理空间的移动。内心流动纷繁的意识和景象,更感觉到它的内向思省……经常在天还未亮的时刻起床赶路。苍茫天地之间,星光暗淡,雾气潮湿,人依旧觉得瑟缩,但必须出发前往下一路。
那年冬天。凌晨五点抵达云南大理。走在古老巷道里,背着行囊,冷风呼啸,周围空无一人,只有苍山山脉高大灰色的轮廓依稀可见。终于找到一家开门的小饭馆,门帘上悬挂着红灯笼。一个中年男子在屋子里揉面团,大锅里有热气腾腾的绿豆稀饭和豆浆。坐下来要了热的食物。冻得浑身麻木,把手指焐在热烫之后迅速变凉的大瓷碗上。门外尚未散尽的茫茫晨雾。天色一点一点变亮。慢慢地,就开始有大狗进来。开始有早起上学的幼小孩子在门口奔跑而过。街道开始恢复了声响、人影和色彩……那样的时段。独自坐在小饭馆里,一边抽烟一边做笔记,看到这个世间的寂寥。这是内心真实沉着的时刻。不属于喧嚣热腾的人群和白日。是只能在旅途中发生的事。
她说,我并不总是在旅行。旅程打破人的生活模式。一个经常在旅行的人,没有秩序和原则,喜新厌旧,充满不安全感,随时变换方向。显得既执著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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