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报不可。”
“有这个必要吗?”
“我父母是被他们害死的。我最记得他们死得怪,两人差不多相隔不到一周,都是突然得怪病死了,七窍出血,样子很惨。”筱月桂不情愿地说。
“那就不一样了。”余其扬不得不留下来听个明白,“你有证据吗?”
筱月桂摇摇头。“但是我感觉就是这样,那年回川沙,我也打听了,说是我父母中毒而死。他们十多年不到上海来,开始时不肯认我,后来一直不敢认我,现在山穷水尽没有办法才来找我,就是心里有鬼。”筱月桂脸一沉,“你必须帮我处置他们夫妻两个,至少砍掉他们的右手!小孩与我无冤,可以放过。”
余其扬垮下脸,不愿意说话,他拿起礼帽,朝门口走去。
这时门外有人叫:“筱小姐,还有十分钟上台了。”
筱月桂当没听见一样,她朝余其扬走了两步,看到他难看的脸色,停下了步子。一时房间里气氛紧张,筱月桂问:“你到底帮不帮我?”
余其扬不做声。
“砍掉大拇指,不砍手,总可以吧?!”
余其扬还是一声不响。
筱月桂朝窗边走过去,“你不肯,我就从此不演戏了。”说着她把已经穿上的戏服一脱。
“那么多观众记者怎么办?别胡闹!”
“我什么时候胡闹过?戏演砸了也是我的戏,你没有损失,看我出丑就是!”她拿起桌上的棉球就擦脸和眼圈,马上脸上就黑黑红红不成样子。
余其扬惊叫起来,帽子落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说:“行行,我答应你就是。”
筱月桂妩媚地一笑,但是笑得很凄然。
余其扬说:“你马上就上台了,我走了,不过你该明白,上海洪门不再是以前的杀人帮派,现在是生意人的俱乐部。”
“我就不信你们不动刀枪。”她拾起地上的帽子,递给余其扬,然后把李玉叫来,让她去通知后台,因故推迟一刻钟开场。
余其扬说:“除非没有余地、非动兵器不能解决的纠纷。”
“此事就是非动刀子不能解决!没有余地。你认为是小事,我认为是大事。我能忍下这口气就不叫筱月桂了。你不帮我,我也会让他们在上海消失掉。”
“你布置吧,你认为到时候了,就告诉我,我找人做就是了。”余其扬头也不回地拉开门出去了。
他感到脚步沉重,筱月桂这个他最爱的女人,怎么和所有的女人一样,也如此短视,如此情绪化,如此地不讲道理呢?他弄不明白,决定不理睬这事,一直等到她冷静下来,再好好谈谈。他是实业家银行家,不愿意缠到完全不值得做的血腥中去。
他了解她整个人,包括她的脾气,了解得太透,已到没有神秘感的程度,除了她的性感,始终让他着迷。
不讲理的女人,没有男人不畏惧。就在不久前,她还在与他讨论结婚的事,明知他在犹豫,那又为何弄出这样一场争吵,带着自我毁灭的冲动?可能他的犹疑,让她失望之极,伤透了她的心,便冲动到底,破罐子破摔,让他感觉到她痛时的痛,这样才公平。
他站在她的角度想:因为他在犹豫,她就推他一把,索性看看能不能把他推走。不管哪一种,都只是黄府六姨太的水平。愚蠢!人命关天的事也能胡来?
不过从这次不欢而散后,筱月桂再也未向他提娘舅夫妇的事,两人为各种事通了无数电话,从来不谈此事,像从未提起过一样。
两人都忘了,这样最好。
两个半月后,余其扬在报上读到一则消息,兴隆客栈夜半起火,这个旧城区边上的木建筑,马上就像纸板匣,烧得谁都走不近。救火车开来,好不容易灭了火,发现房内的人——店老板及客人共八口,无一人逃过性命。
余其扬当然明白这起火灾不是偶然,多半是筱月桂找人去做的。但是她的意图不会是烧死八个人。难道她不知道这种事,只能在杀人之后点火,火烧旺起来后要大喊,这样既可以焚尸灭迹,也放其他人一条生路。
或许她找了几个没有经验的生手?事情做砸,砸得一塌糊涂。他把报纸扔了,怕提醒自己这件事。他不想问她,只庆幸自己摆脱了这件脏事。
要说筱月桂心坏,这桩事应当说最坏,我当然做了详细考查。不过,如果工部局警方没有能查出一个名堂,甚至连余其扬都没有能找出线索,我也毫无办法。我做的只是别人侦查的考查。
但是我有个比余其扬还要有本事的地方:我能找筱月桂直接问。我问她:“为什么自认为巾帼英雄,脂粉豪侠,竟然不能容忍乡下穷亲戚,赶尽杀绝,甚至不惜殃及无辜?八条人命,良心何安?”
筱月桂一听,板起了脸,不愿意说下去。
我说:“你不可能不说了,我这是历史的审判。我是在查事实真相,不是在写小说。况且凡人非教皇,哪有无错之人?你如果做了这事,也早就过了刑事追诉期,何不趁此机会向我说清,解除良心上一个负担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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