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还在翻箱倒柜,就推门进去。看到满地的纸片,看到还在撕那些剪报的女人,筱月桂开口就淡淡地说:“撕吧,全撕了。一张也别剩。”
那个女人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正恼怒得气喘吁吁,一下子愣住了。
筱月桂脚踢一下那本子的硬封皮,不当一回事。“其实这个本子,不是我的,是老头子的。老头子叫人每天专门看报查刊物,做的剪贴。”
仿佛完全是为了凑趣,筱月桂俯身拾起几个碎纸片,上面是她的剧照。看了看,笑笑,又扔掉。“老头子爱翻这本子。我觉得无所谓。不消一两个月,有谁记得读过这么个消息?下面的瓷器,那些古董花瓶和家具呢,更不是我的了,不干我的事。你干脆把整个房子烧掉吧,老头子的房产,我一点不在乎!”这房子的房契上名字是她的,但这时候她必须吓倒这个六姨太。
“筱月桂!”那个女人愤怒地说,“你只不过是小人得志,妓院里的龌龊乡下丫头,现在竟敢爬到我的头上来了!”
筱月桂终于走到梳妆台旁,她把那些散了一地碍着脚的化妆品踢到一边,平静地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你说得太对,六姨太。我哪敢与书香门第小姐出身、棋琴书画无一不通、红遍全上海的梨园皇后路香兰比?就像东乡小调,永远没法跟慈禧太后亲自捧红的京剧比——这个不用说。”
筱月桂的步步让,有点出乎六姨太的意料。“你觉得自己利嘴滑舌,靠在妓院里当婊子学来的床上功夫,就可以永远迷倒男人?”六姨太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这婊子,日子不长!”
离她近些了,筱月桂这才看清楚六姨太路香兰:她二十七八岁左右,至少在灯光下长得非常像京剧舞台上打扮出来的美人,不需要化妆吊眼,就是丹凤眼、樱桃口、瓜子脸。不必说,若是再化妆,站在舞台,不开口唱,都可以想像路香兰的夺人风采,难怪黄佩玉当初会拜倒在她的裙下。
她可能就是想到自己不可能在舞台上永远红下去,才同意离开演剧生涯,嫁给黄佩玉做小。不过黄佩玉娶她时,那喜宴是整个上海最奢华的,酒席摆到了百桌,京沪两地南北二派京昆界的大小名角也到了百位,全到上海共舞台来凑三天大戏,让上海戏迷大饱眼福。报上说三十年无此盛会,一致祝贺这美满婚姻。当时筱月桂正沦落到最穷酸不堪走投无路之时,好几次徘徊在黄浦江畔,想一死了之。
六姨太骂得气喘吁吁:“瞧你把这房间弄得像个妓院,镜子照着你和男人睡觉!你这狐狸精!你以为你一时夺了宠,就能占有他?”她骂累了,索性坐在大床上,“知道吗?男人长期需要的,是风雅,是格调。你呢?哪有一点儿趣味?”
她拾起一张剪报,看着上边一幅照片,扔到筱月桂面前,“你看你那套晚礼服,我也有一模一样的一件,看来都是那臭男人买的。你穿出来还是像个村姑,糟蹋了好东西!也不去照照镜子!”
筱月桂不理会她脚边的剪报,语气真诚地说:“用不着镜子,我也明白,哪能跟你路香兰比。说实话,我真高兴见到你,我真是从小钦佩你。那时候想看你,都没钱买戏票,想不到现在你竟坐在我的面前,咱们不打不相识。”筱月桂看到对方无词以对,她更诚意,“有一点恐怕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永远占有一个男人的本事,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
“嗨,你还有自知之明?”六姨太不知如何应对筱月桂的步步让。
“当然,我们根本不是在一个等级上的。”筱月桂说。
“什么意思?”
筱月桂站了起来,走近六姨太,很亲近地说:“老头子厌了,就会回到你身边。就像京剧是‘国剧’,怎么也不会把地位输给本地滩簧。”她压低声音说,“不过今天你这事情做差了,老头子今天夜里是说好要来的,看见这个场面,会怎么说呢?他走进来看到这局面,你不是当面撕他的脸吗?”
六姨太一下子吓清醒了,扑到床上哭起来。
“我说,你赶快走,我叫的出租车还没有离开,我让车夫等着的。你先回府。你的娘姨留下来帮我收拾,我再让她赶紧走回去。”
看见六姨太还是没有动,筱月桂说:“我们都是服侍男人的,我要是嫁给他做七姨太,才是跟你抢男人。现在我不过是个说走就走的情妇。”
六姨太这才站了起来,掏出手绢,边擦泪脸边自我埋怨说:“当初我怎么会同意嫁给他做小的呢?现在连个人身自由都没有,还要受你这种人的气。”
筱月桂赶快推六姨太下楼,看到楼梯两边等着的她的手下人,暗示他们不做声。她把六姨太一直推到车上,关照汽车开到黄府,看着汽车开走,这才回身进房里。
秀芳和李玉带筱月桂到楼梯后储藏间,看地上捆作一团的粗大娘姨。
她对跟来的手下人说:“你们先回去吧,我要静一静。这里暂不用收拾。”
待那几人离开后,她坐在沙发档头上,给余其扬打电话。那边传来余其扬的声音:“怎么啦,这么晚来电话?”
“就不能找你?”筱月桂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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