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七章(2 / 6)  元红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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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件,它们在昏黄的光晕下发出幽幽的光,沉默而有节制,默默无言。每一样东西都是历史,都是回忆,都是怀恋。当然还有寄托:这些饰物可以把未来的孙孙装点得浑身富贵,珠光宝气,护佑他平安地成长呀;可以赢来漂亮的儿媳妇羞赧的笑靥。他恍然看到了粉团儿似的小家伙蹒跚着小腿“叮叮当当”地向他走来,小脸如花,要他爷爷抱抱呢……他本来打算在保连结婚时亲手交到两个新人手里的,让他俩使用的使用,流传的流传。现在看来等不到啦。他突然有些担心的是:伢儿考上了,弄得好,要找城里的时髦姑娘做媳妇的,要是她对巧英戴过的东西心存忌讳咋办?听说城里人不时兴戴金耳环和银镯子的,嫌乡气,土。——也不难办啊,银镯子可做传家宝传下去,那一副耳环可以到银匠那儿添点金子打成一条金项链的呀。等保连回来一定跟他说说,要他记住了。还要到吴窑“戴记”去打,那手艺是最靠得住的。

    最后,进仁从摊在铜炉底下的一条叠起的毛巾中间拿出几张定期和定活两便的存款单来。这是进仁一生的积蓄,加起来也有七八千块钱了。这在农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再添上两千就成“万元户”了。这些钱是攒着给保连上大学和结婚用的,是进仁的理发推子一个头一个头推出来的。多好玩呀,现在都这么多了,兑成十块头的 “大团结”肯定比砖头还厚吧。狗日的癌症,我才不治你哩!你想要我费我儿的钱呀,没得门!又治不好——你看四庄八舍有几个得了这劳什子病看好的?有些贪生怕死的人身体那么虚了还要挣着挨上一刀,何苦哟

    ?不但把留给下人的钱弄光了,甚至还背上债留给家人,真是作孽哟!砖头瓦瓣扔进水里还弄一声响呢,看癌症等于把钱往水里扔,再多也是付诸东流,屁声没得一个,我进仁才不那么傻呢!看那医生那个样儿,“病灶已不小了,赶快住院治疗!”那个急的,赶情又逮到一条大鱼了。你治得好吗?你是神仙我就把你治,花多少钱都肯。可惜你不是神仙,几个月后我还得挺尸上火葬场……

    进仁忙乎到半夜,临了搬一张藤椅子摆堂屋中间,在暗中喝茶,吸烟,想想远远近近的事情。烟头明灭,吸起时火红火红的——像狐狸的眼——照亮进仁瘦黑的脸。风从村庄的头顶上悄悄掠过。月光如水,从窗棂间泻入一些来,进仁更觉得那像妇人亮堂的眼光,静静地瞅着他。

    “唉,巧英,我要来了,来陪你了!”他不自禁喟叹了一句。

    静夜的室内这声音那么清晰,带着他不熟悉的苍老和委顿。好像不是他的声音。

    他分明听见哪个旮旯里传来一声叹息。

    “还是得感谢你,为我留下了保连这香火。死了有人哭,有人烧纸。”进仁心里又说。

    他叹气,摇头。啜完最后一口茶,把烟屁股撂地上用脚碾了。站起来,回房,睡觉去也。

    ——“还得保养精神,无论如何也要等保连拿到大学通知书才能死啊。否则怎能闭得上眼!”

    七月七、八、九,高考三天下来,保连觉得顺风顺水。问存扣,他也说“可以”。“可以”就是“蛮好”、“不错”的意思。存扣现在说话省多了,言简意赅。两个人一起坐班船回来,保连在后舱里唱了不少歌,在机器的强烈轰鸣中特意选唱了高亢的《牡丹之歌》和《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一张脸挣成了怒放的牡丹,桃花的颜色。他大声要存扣也弄首歌吼一下,存扣笑了笑,没唱。

    然而到了家,保连的喜气全没了。刚进庄就有人告诉他:“你爸爸不好了哩!”

    他千万想不到爸爸得了癌症!正月里就检查出来了,瞒着他到现在。怕花冤枉钱,就在家等死,等着他高考得胜回朝。

    他现在得胜回朝了,就等一张通知书了。可是家里等着他的却是形容枯槁、病入膏肓的父亲。他已瘦成一把干柴了。

    保连抱住父亲“哇哇”大哭:“爸爸,你不该瞒我的呀,你应该去看的呀!”

    他悲恸地哭喊:“爸爸,你不能走呀,你把我一个人撂在这世上怎么弄呀?!”

    进仁也抱着儿子泪泗奔流,哽咽得语不成声:“乖乖,莫哭……好吗?考得好吗?”

    “好哩好哩,这次考得好哩!爸呀……”

    “这次能拿到通知书,乖乖?”

    “能拿到的,能拿到的!”

    “肯定?”

    “肯定!——爸爸,你放心耶……”

    进仁嘴里噙着泪笑了。笑着看在院子里啄食的母鸡们。这几只鸡喂得肥滚滚的,它们拇指大的脑容量如何晓得人世间的悲情冷暖,它们闲庭信步,悠然从容,突然为从梨树根虚土里冒出来的一条蚯蚓争斗起来,“咕咕”乱叫,翅膀扑扇着,弄得地上起了烟,鸡毛都掉下两三根。

    保连急着要他爸赶快上东台大医院去治病。听到哭声聚来的乡亲们含着泪对他说:“要治你爸早治了,还到现在呢!一来不容易治,二来怕把省给你的钱用掉。趁现在还能吃点儿,弄点好的把他吃吃;能跑带他出去跑跑;叫家里亲戚来望望他。哎,可怜!眼睁睁小伙(儿子)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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