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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不敢出声,悄悄地退到里屋,手把着门框子看爹娘忙活。

    小宝哭累了,嗓子哑哑地低沉下来,连绵不绝的哭声也变成了有一节没一节的干嚎。

    男孩身上的灰着了热水,化成了一层滑溜溜的油泥,盆里的水混浊了许多。男人说:“把丝瓜瓤子和皂角膏子拿来。”

    女人从锅灶后把这两样东西拿来。元宝道:“你提着他,我来擦洗。”

    女人和元宝换了手。

    元宝将丝瓜瓤子放到盆里浸湿后,又放到碗里沾了一些皂角膏子,然后,嚓嚓地搓着男孩的脖子、屁股,连指头缝里也不放过。宝儿浑身都是泡沫,拔高了嗓门哭叫,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怪怪的臭味。女人说:“他爹,你下手轻点,别擦破他的皮。”

    元宝道:“他也不是纸扎的,那么容易就擦破了?!你不知道那些验级员是多么刁钻,连孩子屁眼都要扒开检查,有点灰泥就要压你一个等级,一个等级就是十几块钱。”

    终于洗完了。元宝提着小宝,女人用一条干净毛巾搭着小宝身上的水。在灯光里,孩子红彤彤的,散发出香喷喷的肉味。女人拿出一套新衣服给小宝穿上,顺手把小宝从男人手里接过来。小宝又噘着嘴寻找乳房,女人把乳房给了他。

    元宝擦了手,装了一锅烟,就着门框上的灯火点燃。吐着烟他说:“这小家伙,弄了我一身汗。”

    小宝叼着奶头睡着了。女人抱着孩子,有些恋恋不舍。元宝道:“给我吧,还有好多路要赶呢!”

    女人把乳头从孩子嘴里拔出来。他的嘴歙动着,仿佛乳头还在他嘴里。

    金元宝一手举着纸灯笼,一手抱着沉睡的儿子,走出家门,进入胡同,然后拐上村庄正中的大道。在胡同里行走时,他似乎还能感觉到站在门口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心里泛起一股酸溜溜的感情,拐上大道后,这感情便消逝得干干净净。

    月亮还没完全落下去,街道呈现出灰秃秃的颜色,街边那些落尽了叶子的杨树,像瘦长男人一样沉默地站着,枝条上泛着青白的光芒。夜气萧杀,他不由地打了一个寒噤。灯笼放着温暖的黄光,街道上投下了一个晃晃荡荡的大影子。他看到那根羊油的黄蜡烛在白色的灯罩里流着浑浊的泪珠,便轻轻地抽了抽鼻子。一条狗在谁家的墙角上兴致不高地呜咽了几声。他同样兴致不高地看了看黑乎乎的狗的影子,然后便听到了它钻进柴草堆时发出的窸窣声。将要走出村子时,他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抬头看到几户人家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知道他们也在干着自己和女人方才干过的事情。他知道自己比他们赶了早,一阵轻松感涌上心头。

    走到村头土地庙时,他从怀里摸出一卷黄裱纸,从灯笼里引火点燃,放到庙前的焚化炉里烧了。火苗在纸上像小蛇一样爬动时,他看到了永远端坐在神龛里的土地爷爷和两位土地奶奶脸上的冰冷微笑。土地爷爷和土地奶奶都是王石匠用石头雕刻的。土地爷爷用黑石雕成,两位土地奶奶用白石雕成。土地爷爷的身躯比两位土地奶奶的身躯加起来还要大许多,就像一个大人带着两个小孩子一样。王石匠手艺很差,土地爷爷和土地奶奶模样难看。夏天,土地庙漏雨,石像上生过青苔,所以三个神身上至今绿油油的。纸燃尽未尽时,纸灰像迅速缩小着的白蝴蝶,暗红的火线在纸灰上抖颤着,很快就消逝了。他听到了纸灰破裂的声音。

    他放下灯笼和孩子,跪下,给土地爷爷和土地奶奶磕了一个头。

    为孩子注销户口的工作完毕后,金元宝站起来,一手抱孩子,一手挑灯笼,匆匆地赶他的路。

    太阳出山时,他走到了盐水河边。河边的盐树像玻璃一样,河水通红一片。他吹熄灯笼,藏在盐树林里,然后走到渡口,等待着对岸的船过来。

    孩子醒了,哇哇啦啦哭了一阵。元宝怕他哭瘦了,便想出许多法子逗他。孩子已能蹒跚行走,元宝把他放在河边平坦沙地上,折了一根盐树枝条让他玩,自己偷空抽了一锅烟。举着烟锅时,他感到胳膊又酸又痛。

    男孩用树枝抽打沙地上的黑蚂蚁,举起树枝时他失去平衡所以身体晃晃荡荡。红太阳不但照亮了河水也照亮了孩子的脸。元宝由着孩子玩耍,并不干涉。河面约有半里宽,水流平缓,河水混浊。太阳初出时像一根大柱子一样倒在河里。河面像一匹宽大平展的黄绸子。谁也不敢想能在这样的河上修座桥。

    渡船还拴在对面沙地上,泊在河边浅水里,隔河看去很小。那船本来也很小,他坐过。使船的人是一个聋老头子,住在河外那栋土房子里。他看到土房子里已经冒起了一缕青青的烟,知道聋子正在做早饭。他耐心地等待着。

    后来,又来了一些等船的人。有两位老人,有一位十几岁的男孩,还有一位抱着婴儿的中年妇女。两位老人好像是一对夫妻,默默地坐在一起,四只眼睛好像四只玻璃球儿,定定地注视着浑浊的河水。那位男孩赤着膊,穿一条蓝色裤头,赤着脚。他的脸和他身上裸露的部位一样,生着一层鱼鳞状的白皮。他跑到河边把一泡尿撒到河里,然后,靠近金元宝的儿子,看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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