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薛雅琴来到妹头面前,说自己是如何如何喜欢这件衣服的样子,真的,她从来没有穿过这样好的式样的衣服。妹头听了这么些好话,当然不好意思立刻要回衣服,就让她再穿一段时间。于是,本来是偷着穿的,现在则公开穿了,并且一直穿到破也没有还回妹头。像薛雅琴这样的自谦里面,多少有一些不自爱的,而妹头对她的纵容,也多少有些轻视在里面。可抹头自己并不觉得,只是一味地和她好,甚至有一次和妈妈说,让薛雅琴和哥哥好。这个建议也是含着不把薛雅琴放在眼里的心情,因为哥哥这时已在黑龙江谈了个朋友,东北人。妹头因为从小爱戴哥哥,而哥哥又向来对妹头不屑,所以,这消息使她有些生妒,同时,也有些害怕,不晓得哥哥的女朋友有多少厉害。而薛雅琴却是可由她拿捏,要她长就长,要她短就短。当然,事情不能跟她的如意算盘走。然而,这话一说出口,妹头从此就有了个心,那就是给薛雅琴介绍朋友。介绍谁呢?就是弄堂到底的一扇门里面,三层楼的阿川。她曾经说起过的,从苏北大丰农场抽调到江南造船厂的那个,就是他。
也已经有人给妹头介绍朋友了,师傅倒是帮妹头挡,说小姑娘刚进厂,还没出师,现在不谈。私下却问妹头,有没有要好的朋友,学校里的同学什么的。师傅从自己的经验出发,觉得还是自小一起认识,住一个地段,生活环境相近的比较好。像你这样的,师傅说,就最好还是嫁在淮海路上,要到我们那里去,单是一只马桶,就够你怨的。像师傅这样生活在城市边缘的人,总是把市中心的生活想得格外豪华,妹头就说,淮海路上的人也不是都是抽水马桶的。师傅笑起来,打趣说,怎么,喜欢上我们那里的人了?是不是我家兄弟永新?妹头也笑起来,她想起永新就是吃喜酒那天,跑上跑下最忙的那人,大约有十二岁。两人笑了一阵,妹头才说目前还不想这个问题,师傅很认真地看了妹头一会,然后肯定地说,那么,你就是有了。
他每个月回上海几天,回上海就必来妹头家。妹头的爸爸妈妈就好像已经承认了他似的,他们并不嫌他是崇明农场的,晓得他早晚是要回来的。而且,他还使他们想起远在黑龙江的大孩子,同样是戴眼镜,同样是斯文的读书人的样子。他们喜欢家中有成年的男孩子进出,这使他们感到有了依靠。所以,他来,还都留饭,妹头的父亲与他喝点酒,有点老少兄弟的意思。妹头和他呢?也很要好。他们两人最热烈的时候,也说不上是quot;爱quot;。quot;爱quot;这个字在他俩,总有些言过其实似的,有点肉麻。他们就是要好。两人一同逛马路,吃冷饮,买东西。现在,妹头就叫他quot;小白quot;,择quot;白乌驹quot;的quot;白quot;宇,好像他是姓白。起先她叫,他不应,她再多叫几声,他也不得不应了。就这样,连阿娘也叫他quot;小白quot;了。小白现在晒黑了些,也不太黑,他们农场其他知识青年相比,还算是白的。他黑一点,倒显得瘦和结实了。事实上,他也确是瘦了,还长了些,终于有一米七二了。所以,小白看上去成熟了,甚至,有一点英俊。在农场里,学会了抽烟,也耳闻目睹了如何交女朋友。总之,他的内心也成熟了。他自然地,就想和妹头一起尝试一下男女之间的事情。
现在,妹头时常上他家去,这稍稍违反了女孩子矜持的原则。但妹头一方面是比较率性,另一方面也似乎并不把他当做正经的男朋友。他也好像是又一个玲玲,却不是又一个薛雅琴。玲玲于她更具有玩伴的性质,而薛雅琴,多少有些像奴仆。当然,他要比玲玲有趣得多,他没有玲玲的刁钻乖戾,更主要的,他是个男生。妹头也看出他的变化,他有了几分男子气,不完全是以前的,大头娃娃的形象了。这也使她喜悦。所以,她并不忌讳这样频繁地出入他家,会被人看轻。他家住的那条弄堂房子,是比较零落的那种,房屋的样式,结构,新旧的程度,都不一致。有的有天井,有的没天井,有
的有阳台,有的也没有。他家住的那幢,是直上直下的一幢两层楼。倒是独门独户,但没有天井,没有阳台,甚至没有厕所,用的还是马桶。楼上是他父母的房间,楼下是阿娘带他们姐弟三人住。姐姐去了安徽插队落户,哥哥从小在外婆家长大,从来是住外婆家多,住自己家少。所以,实际上是阿娘带他一个人在楼下睡。
小时候,他和阿娘一起睡这张宁式眠床,帐子一放,就成了他的小房间。他在床里的抽屉里,藏他的各种玩意儿,甚至有一次,还在抽屉里养了一只没长毛的小麻雀。这是从垃圾箱里捡来的,不知是谁扔在那里一个麻雀巢,他好奇地拨开看看,看见里面有一只刚出生,眼睛还睁不开的小麻雀。他小心地把它捧在手上,感觉到它的体温,还有微弱的脉动,于是惊喜地发现,它还活着。他就带它回来了,养在床里的一只抽屉里,抽屉里仔细地铺了一些棉花和碎布。他用一只眼药水瓶吸了米汤和牛奶,滴在麻雀的小嘴里,小东西竟然长大了,羽翅渐丰。并且和他很要好,停在他的手心里,他将手一托,它就飞了起来,飞一圈,再回到他的手心站着。可到底是个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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