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之人最是念旧,如果马文才得居高位便指手画脚、得意忘形,怕是不出几日就被打回原形,可是他得了皇帝的信任,一不对临川王落井下石,二不对御史台横加干预,而是积极的弥补以往的错漏,这边让人高看起来。
也因为如此,弥补当年缺憾的圣旨以极快的速度频频发往地方,由各州大中正和司徒府亲自负责修正错误,而那些冤死之人,也都被赐了“义冢”,由当地官府负责重新修葺、订立碑文以作昭示。
梁新父子因为治水有功、为揭露真相而死,由皇帝亲自写了祭文,两人是二品才堪,又是县令,两人皆有谥号抬头,梁新是“义正”,梁山伯是“义忠”,这是要做碑文的。
马文才从宫中取了谥文出来,没有去找宣旨的黄门,而是径直去了御史台。
他见了梁山伯,将那两篇祭文递与梁山伯。
“我与陛下禀告了,说与‘梁山伯’有同门之谊,想趁外官入京空闲之时,亲自去一趟会稽,在坟前祭奠我这冤死的同门,陛下已经准了。”
萧衍知道梁山伯是梁新的独子,如今梁山伯已死,梁新等于绝嗣,也没有人再继承香火、坟前祝祷,难为马文才情深意重还记得此事,怕别人怠慢亲自去办,他自诩最是重情重义,自然是准了。
然而马文才其实只是怕萧宏在此期间死了,皇帝又心生悔意要迁怒与众臣,索性找了个由头,在这个关头离京回家一趟,安排点事情。
恰巧想起梁山伯大仇得报、梁新沉冤得雪,梁家虽然名义上“绝嗣”了,可梁新一生想要达到的“光宗耀祖”已经在死后如愿,他确实已经让这一支的梁氏入了士籍,虽然已经没人可以继承,但死后总不能留憾。
梁山伯不知马文才的心思,只以为他在为自己父子奔波,接过马文才手中的祭文时,已经是泪凝于睫、几不能语。
马文才有些不自在,微微偏过头,又说:
“我现在身份敏感,又得罪了临川王一系,陛下怕我出京有危险,让我多带些人手,你胆大心细,我找王大夫‘借’了你,陪我去一趟山阴。”
话已至此,梁山伯终于明白马文才为什么会把祭文给他,那千言万语无法诉之于口,只能长揖到地,以谢深恩。
“你不必如此。”
马文才将他一把扶起。
“往日你总如履薄冰、处处小心,既顾虑我与祝英台的身份,又在意我们的颜面,不予我们平辈论交,甚至是敬陪末座……”
马文才叹道:
“其实以我们的交情,早已经越过了这些身份,而你心中有道藩篱,一直无法自在。”
哪怕得了裴家庶子的身份,梁山伯依然有自卑之态,因为这身份,毕竟是假的。
他压低了声音,句句真情实意:
“如今沉冤得雪,你心中的顾虑也应该放开了。你根本不必与我们小心翼翼,因为你本就是二品才堪的士族之子,只不过这份封赏来的太迟。”
梁山伯似是已经呆了。
他直到今日才明白,马文才如此奔波周折,一心恢复所有蒙冤者的身份,究竟为的是什么。
“虽说现在你没法名正言顺地继承其父的余德,然以你的才德品性、功绩抱负,这些不过都是时间的事。”
马文才扶着梁山伯的手臂,一字一句。
“梁新能以功绩得品级,裴山为何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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