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许下这样的诺言,就是决意以后的人生,要向赵立和女罗等人讨上这笔血债。
“不,不必劳烦女郎为我报仇了。女罗已经被女郎丢下的轰雷炸死,赵立带来的人,也被兄弟们灭了口,死得不能再死。”
祝阿大肺部和腹部都中了刀,如今气若游丝,连发出声音都很难,祝英台看他这样,当机立断地跪坐在他的塌边,将耳朵贴了过去。
他的眼神闪动了一下,嘴角似乎因为她的举动勾起了一抹笑意,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没办法让人觉得好笑。
“我没想到女罗的武功如此之高,像我们这些做侍卫的,为主人而死本就是命,我也想过我早晚有这一天。可我希望,我的兄弟们能活着……”
他的精神已经很涣散了,可依旧勉力提着那口气。
“少主吩咐我们出来时,命我们若找到赵立等人,一定要将他们灭口。船上那些船工,亦不能活。这一来,是为了您的清誉,最重要的,却是怕他们落到别人手里,抖出祝家庄投靠着的人。”
祝英台赫然一惊。
按祝阿大话里的意思,他们都以为这艘船上的船工是赵立的人杀了,其实不然。
这些可怜人即使被劫持了也还心系着她的安危,被赵立等人威胁了一路替他们开船,他们等了一路,终于等到了祝家庄的同伴,没死在敌人手中,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祝英台又一次为祝家庄的手段背后发寒。
“我,我知道少主和庄主的手段。您被掳走,这件事是不能让马家的人知道的,若我们安然送了您回去,我们可能和船工一个下场。”
他喘了几口气,硬撑着自己看向屋中守着的兄弟们,露出恳求的目光:“我等家人都在庄中,不敢冒犯女郎,也不能违抗庄中的命令。”
“但求女郎能看在我为您送了命的份上,任由他们自行离去。若,若少主和庄主问起来,你就说他们已死在赵立手里,或说他们追赶赵立去了,不知所踪……”
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法子,也许庄主根本不会信,也许少庄主一怒之下依旧惩罚了他们的家人,可他并不是什么智计无双的聪明人,眼下里,也只能替他们找到这样的后路。
屋中几人虽不知道祝阿大在跟祝英台说什么,但看到他不时望向他们,也知道说的话和他们有关。
他们都是从祝家庄出来的,有不少人也能明悟他们送女郎回去后的命运,如今见他似是在求女郎什么,饶是这些杀人不眨眼的辣手汉子,也一个个泪撒满襟。
为祝阿大,也为他们自己。
若离开了这些祝家庄的人,祝英台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去。可她只是犹豫了一瞬,便点了点头,答应他道: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若有人问起来,我就说你们死了大半,剩下的追赶赵立去而未返,凶多吉少。既然你那么担心他们,我等会儿就让他们离开。我可以让陈霸先送我去吴兴或上虞。”
祝阿大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看了眼屋中众人,有些伤感地在她耳边说道:“女郎,梁山伯已经死啦,我也要死了,你心中如今没有了挂念,便跟着马公子好好的过吧。祝家庄……以后不会好了,你到了马家,也是条退路。”
祝英台听得迷迷糊糊,不明白他说的“梁山伯死了我也要死了,没有挂念”是什么意思,可也听得出他的善意,遂连连点头。
祝阿大说完这些,好似也很难过,又没了再言语的力气,默然地闭上了眼睛。
祝英台见他这样,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对身后的祝家部曲们说:“祝阿大求我让你们离开,我怕庄里还会派人来找我,事不宜迟,你们现在就走吧,这样,这样……”
她回头看了眼祝阿大,又叹:“这样,他走的也心安点。”
几人都明白祝英台的意思,一个个上来向祝英台见礼,或道声“谢谢”,或道声“珍重”,三三两两地的离开。
他们常常出庄办事,也不是那种离开了庄园就无法谋生的莽夫,既然生出了去意,动作的也极快。
陈霸先看着祝家那些汉子们一个个走了,大惊地来舱中寻祝英台,恰见着祝英台满脸沉重地将被子遮住了祝阿大的脸。
“他……”
他犹豫着,不敢问。
“他死了。祝家所有来的部曲,都为救我死了。”
“这……”
陈霸先想想乘舟离开的祝家部曲,欲言又止,心中有了些了然。
祝英台这几日遇见的挫折已经够多,多到她已经有些不堪重负。
这个折磨人的世道,今日还是猎人,明日就成了别人的猎物,而她能仰仗的东西,在很多时候,根本就靠不住。
但她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祝英台看着面前这少年,突然施了一礼。
“陈法生……”
她选择和盘托出。
“我不是什么祝家九娘,我是祝家庄的祝小郎祝英台,戳破那些装神弄鬼手段的那人。”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