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徐家刀卫按着跪下的老杜,笑得更是讽刺:“你们觉得那人尽力了,为何不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尽力?他在徐家学医十载,徐之敬才多大?能学几年医?他能看出自己治不好这些人,就能笃定徐之敬能治好他们?”
马文才向来愿意将人往最坏的地方去想,其言语之犀利,几乎能指戳人心。伏安之事后,马文才已经将自己的锋芒收敛了不少,可遇见这种可笑之事时,他收敛的锋芒又先是渴饮鲜血的利刃,总是蠢蠢欲动。
马文才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样射向地上跪着的老杜。
“你们这些人感激他医治病人,收留你们。不,他只是一时烂好心发作,救了人后被你们救命菩萨一样的感激架在半空,想下又下不来罢了。他自知本事不济,又不愿意承担这些人命,徐之敬来了,他如释重负,就想将这些烂包袱甩给徐之敬。”
老杜身子剧烈一颤,脸色发白,脑袋垂到不能再低。
“你侮辱我等可以,怎可侮辱杜先生!”
一个还算是孩子的少年尖叫了起来。
“他跟那些见死不救的徐家人不一样!他给我们提供医药,让我们把病人送来这里,怎么会觉得里面的人是烂包袱!”
“你看看这里面,这里面是病人该住的地方吗?!”马文才一声怒吼,指着地窖那边朗声道:
“一个称职的医者,会让病人住在这种地方治病?他对你们说了什么?你们被发现了就会被赶走?会连累其他人?你们也不用那长满蛆虫的脑子想一想,这城中只有他一个医者吗?为何你们就笃定只有他一个人能救你们?为什么这么多病症不同的病人,却都聚集在这一间医馆里?他什么都能治?他一个人治的过来?曲阿其他的医者难道都是狼心狗肺铁石心肠见死不救之人不成?”
他的话让屋子里所有人一滞,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们,他们不是没想过去找其他医者看看,可他们不敢冒这样的危险。
杜先生是第一个对他们伸出援手的医者,后来齐郡得了瘟疫的人被烧死的事情传开后,生了病的人也只能自己熬着,厉害了,就去找杜先生医治。
杜先生先开始还能医的过来,可随着他们缺衣少食,伤寒、疥疮,各种病症接踵而至,小病成了大病,大病传播开来,得病的越来越多,杜先生也越来与疲于奔命,到后来他一人之力无法尽治,只能让他们打通地道,把症状还算轻微的人送到这医馆的地窖中来,其他病重的,唯有在城中那荒废无人的破庙里等死。
可就这些轻微的,好像也随着进入地下以后,病症越来越重了。
为什么他们从没想过找别人看看?
是了,因为他是大名鼎鼎的徐家出身,他是曲阿名声最响的医者,若他治不好,其他人想来应该也是治不好的,更何况若其他人发现了他们得的是恶疾,报给了官府,也许他们遇到的就是驱赶和焚烧的命运。
相比之下,哪怕只有一部分人能得到杜先生的医治,也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
“不,不怪杜先生,是我们自己……”
那孩子嗫喏道。
“士族亦有生死之时,在生死之前,士庶之分毫无作用。”马文才可怜这些人,唯独痛恨那个被称为“杜先生”的人。
“医者救人,士庶之分不过是医资多寡的区别,因为杜生别无所求,你们就觉得他是好人。嘿嘿,一无所求的人,往往才是最贪心的那个。你们付出了感恩之心,对他惟命是从,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友原本有救治的机会,硬生生被耽误到离死不远。”
这样的人也配称为先生?
马文才想起那位自知本事不济,宁愿自污名声,以逼得徐之敬尽早救人的“神医”。
他也是强迫了徐之敬,却是以医者之心保护着徐之敬的名声,而不是用名声去胁迫徐之敬。
马文才不懂医术,可若杜生、这些庶人这样的人多几个,他也只会束手而立。
“至于你们说的‘见死不救’的徐家人,你们可知在会稽学馆读书的徐之敬为何会千里迢迢北上?他会在这里,是因为淮水淹没的地区出现了瘟疫,瘴气随水四处蔓延,徐家人在疫区救人,人手不够,连徐之敬这样嫡系的子弟、家中未成年的孩子都已经去了。”
马文才的手搭在徐之敬的肩膀上,他能感觉到手掌下的身子在微微的颤抖着,他尽力让自己不被那颤抖影响,扭过头说着:
“你们觉得徐之敬不救庶人,这是不假。可徐家人却在外面为了中了瘟疫的人九死一生,这些病人是不分士庶的。若徐之敬在这里若有了闪失,你觉得徐家上下还有心思救人吗?你们不是在寒人心,简直就是在人心口上捅刀子,就跟里面死的那人一样。”
他深吸口气,在高个子男人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朗声问道:
“徐之敬因兄长之死对庶人抱有成见,今日也许靠里面死的那男人一条命就能撼动,但撼动不是补上了那里的缺口;今日各位所作之事,若寒了在疫区奔波的医者之心,要用多少条命,才能把医者们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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