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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峻于四月间发动兵变,杀入建康城,因为路途遥远,这个消息要到五月份才被送至洛阳。群臣大喜之下,多数建议即刻发徐州兵南下,趁乱以取江左。
然而郭默却道:“苏峻不过万余众,且无根基、无声望,破之不难,然恐王敦自武昌顺流来伐。我若遽发兵,仓促间难以规划,能渡者多不过万人耳,倘若王敦、苏峻并力先御我,则势将困穷。以臣之意,不防密觇建康形势,待等王敦杀至,与苏峻争锋时,再遣兖、豫之卒掩袭武昌,别调兵马南下荆襄,趁其虚弱,可保必胜。”
裴该点头道:“卿此番谋划,甚合朕意。”
陆衍时任徐州及豫东二郡都督,主力驻在合肥,别部四千人屯广陵和舆县——因为晋军主力都在武昌,建康空虚,所以不担心对方会从徐州方向发起进攻。倘若这个时候仓促渡江前往建康,郭默说“能渡者不过万人”,其实是高估了,因为粮草尤其是船只的限制,短期内也就派几千人过去而已。以华军的素质,又是攻城战而不是在山林池沼间行军,打苏峻、马雄一万多,即难取胜,应该也不至于大败吧。
然而苏峻作乱,王敦不可能干瞧着,必然大发舟师,顺江而下。别说一旦王、苏二人先联起手来以御北军,则形势危殆了——南渡之兵,很可能匹马不归——倘若当面正逢武昌舟师,你怎么过江都是个问题。
还不如让他们鹬蚌相争去,华军尝试坐收渔人之利,聚集兵马,向江、荆两州发起进攻。最好能够夺取武昌,一刀下去,把长江切成两半,从此天险我与敌共有;退一步,即便王敦留下能将强兵固守武昌,也必然无力再增援荆襄了——就王廙那废物,在外无援救的情况下,打他还不是跟玩儿一样吗?
其他官僚叫嚣着趁机攻打建康,是觉得时机大好,不可错失;唯郭思道久守枢部,于战略规划上经验丰足,才能够拿出来切实可行的应对方案。
然而文、武两大重臣,裴嶷和祖逖,却全都反对仓促发兵。
裴嶷说了:“陛下此前不明申司马睿为叛逆,骤兴讨伐之师,一为中原未定,不宜南征,二则以其胜朝遗绪,不忍加诛,而望其幡然改悔也。今若趁其内乱而往攻其城,固然时机大好,奈何苏峻本国家罪臣,南渡不久便行此诞妄之事,一旦天兵继之,南人或以为苏峻实为伪降之间者也。
“江上来报,苏峻既入建康,即纵兵大掠,侵逼士人,穷凶极暴,残酷无道,南人无不切齿痛恨之,而欲餐其血肉、寝其皮毛。倘若误以为是朝廷授意,则南人终不肯降,且王师申讨时,亦必坚拒,所过难免屠戮,恐失陛下仁恕之意!”
苏峻做得实在是太过分啦,咱们若是趁机伸手,被南貉误会是一拨的,从此深恨北人,这对于统一大业,尤其是收服江南的人心,没什么好处。可不能因为一时小利,就罔顾大义,更影响到底定江左的大业哪。
裴该听他所言有理,不禁捻须沉吟。随即祖逖也出班奏道:“臣亦以为,不应趁机南向,而当继续巩固中原,恢复生产,以待将来。国家方定河北不久,慕容氏虎踞幽州,拓跋氏又叛服不定,沿边戍卒不得休息,倘若此时南下,发兵少则得利少,既取荆州,亦当命中原之卒久戍,虚耗钱粮;发兵多则恐动摇大局,倾空府库。
“昔羊叔子(羊祜)请伐吴,而树机能方肆虐边鄙,以是晋武不许——今日之势亦然。北方若定,中原稳固,则十万之众渡江不难;江左人心散乱,复经苏峻之变,将更孱弱,收之易也。然若谋一时之小利,使中原之卒北守幽、并而南斗荆、襄,万里转运间,国必虚疲。
“要在南人不能渡江而北,鲜卑却可驰骋南向;尸居余气,枯守之徒,无需先伐,戎狄无信,却宜先定。且陛下此前规划,要先使陶公定蜀,再三路发兵夹击建康,如昔晋伐吴故事,可以事半而功倍。如今岂可因一时之忿,而为事倍而功半之劳呢?陛下三思。”
裴嶷从政治上,祖逖从军事上,都极言不可南征,裴该从善如流,当即首肯其言。于是便命华恒、祖纳等以私人身份写信给王敦,申明苏峻之乱与朝廷无涉,并且表态当其东征定乱之时,绝不会从背后去捅一刀——当然啦,信与不信,都在王敦,倘若王处仲接到这些信后反倒心生疑虑,不肯全师以攻苏峻,导致战事拖延,那说不定对华朝反倒更为有利呢。
然而三日后,又有急报传来——这回递出消息来的,乃是王贡安插在江南的奸细——说司马睿既已逃遁,苏峻乃胁逼吴兴王践祚称尊……
王贡既然想在建康城内安插耳目,当然不会放过吴兴王府这个最合适的潜伏场所了,即便在裴该称帝、南北对立之后,仍然不时有相当重要的情报从王府中秘密传递出来,于府内主持其事的,就是管家裴仁。
裴仁本名王陵,还是王导送给裴该为仆的,裴该北渡时并未相携,把他留给了裴氏。其后裴氏又将共过患难的贴身侍女芸儿许于裴仁之子为妻,就此彻底收揽了其心。那么既然裴氏日夕思念其侄裴该,裴仁当然愿意帮忙为裴该搜集情报和传递消息了。
所以这份情报的内容非常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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