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裴文约亦清华贵家,以华为号,自恃中国君王,鄙我等为夷狄。夷狄便夷狄好了,陛下若欲用中国之政,以与裴文约争中国正统,必然是争不过他的,不如便以夷狄相对。晋之乱,知中国之政不可用,毫试用夷狄之政,以化入中国啊?若能挫败华师,以待时局之变,则夷狄亦有望为华夏,而徒以华为号,反或降为夷狄矣!”
石勒听其言,连连点头:“卿所言是也,确实是这个道理。”随即笑笑说:“我本夷狄,要占中国之土,得中国之人,为中国之主,化中国之政,又何必拘泥于中国的礼仪、典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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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济败退朝歌之时,祖逖亦已率大军抵达,屯驻于城外,除仍留李矩、郭诵守河内,许柳、王愈守荥阳外,别命魏该护守粮道,其余祖家军俱集于此,雄兵五万,声势浩荡。
祖济入帐向祖逖请罪,祖逖勃然大怒,呵斥他说:“固然能得林虑、涉县,封堵上党羯军东出之,可使我军全胜,然而世间事,又岂有如此完满的?两城西倚太行,位置如此重要,羯贼岂有不设防之理啊?而汝竟谋以偏师长驱直入,为立功勋冒此奇险,难道我往日所教,全都当作耳旁风不成么?!
“今羯贼败退,我军士气正盛,复得洛阳粮秣物资,源源不断地接济,自然唯敌才须行险,始可扭转败局,我等却须谨慎而行,不求有功,但望无过——无过即可胜,贪功而必败!汝亦随我多年,久经沙场,难道不明此理么?
“如今奉诏北出,兴灭羯之师,两军才遇,汝先战败,大挫我势,反振羯贼士气——汝可知罪否?!我命汝先行,要汝于朝歌觇看贼势,若林虑可取便取,何曾命汝再北上以谋涉县?若得林虑即守而不动,何致今日之败,连林虑都得而复失?自作主张,违命出师,需知军法不容情面!”
当即下令将祖济推搡出去,斩首正法。诸将急忙解劝,说方出师便自斩一大将,于军不利啊;且楚重将军随元帅多年征战,屡建功勋,岂能因一次战败便直接处决呢?
长史张敞亦道:“楚重将军此败,在末吏看来,并非贪功冒进,而是此前元帅于荥阳大败羯师,石勒孤身走免,全军上下,难免俱起骄心所致。今虽战败,却可息此骄心,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啊。还望元帅暂且宽恕楚重将军,以观后效。”
祖逖这才命将祖济推回来,又再斥责几句,命军中记其大过,以待立功后,再加偿抵,否则将来班师回朝,仍须治罪。祖济连声致谢,羞惭而退不提。
旋即祖逖与众将商议进军之策,大家伙儿都建议,还当以正兵前出,往攻荡阴、安阳为是啊。
如今华、赵争雄之处,是在晋朝司州的东北部地区——裴该暂时还没有怎么变更旧有行政区划——其西有太行天险,往东直至冀州则是一马平川,基本上全为平原地形。就理论上来说,西起朝歌,东到黄河入海口,华军可以从任意一点发起攻击,赵人难以处处设防,是必然会露出破绽来的。
然而实际情况却并没有那么简单,终究祖逖只有五万兵马,不可能在一千五六百里的漫长战线上全撒开来——那样反倒容易被敌军逐一击破了——加上魏郡以东的河防还捏在赵军手中,若先求横向打破,所要消耗的人力和物力就太多了,而且战线也必然拉得太长。
固然洛阳方面承诺源源不断地供输物资,甚至是兵源,但裴该怀里并没有揣着聚宝盆,府库存粮终究有限,一旦战线拉得太长,或者战事进展太缓,必致粮运为难,若再被敌人趁机骚扰粮道,那胜负之势就有可能瞬间扭转。
故此实际可以发起进攻的,也只有正面荡阴、安阳一线了。
卫展建议说:“可请天子下诏,命苏将军自兖州或青州渡河,以牵制羯贼。”
祖逖当即摆手道:“苏峻不可用。”
苏峻原守青州,复西取兖北大部,倘若洛阳还是那个软弱的司马家小朝廷,说不定事后就只能捏着鼻子追认了。但如今裴该践祚,又怎么可能容许他苏子高势跨青、徐、兖三州呢?必然会命其先退出兖北去。
裴该允诺让祖逖率军继续攻打羯赵,以取灭国之功,但既然他保证祖家军暂时不被打散整编,祖逖就不可能得寸进尺,再一定要如在晋时一般控扼兖、豫两州了——事实上在荥阳之战前,趁着祖逖病重的机会,荀氏就已经把手伸进两州去了——华廷必然会在青州军退出的兖北各郡新置守吏,别镇兵马。
兖北此前遭石勒蹂躏,城邑多坏,百姓流离,苏峻虽然复夺其土,却没能使得地方上稳定下来。则兖北重新布防,总需要时间,是不可能策应祖军北出的。
至于青州,理论上苏峻收缩回蒲姑后,是有力量北进的,然而,祖逖说了:“建康之向背尚且不明,而徐方空虚,朝廷多半会命苏峻分兵护守,则何暇北出啊?”
冯铁恨声道:“国家于东方确实空虚,唯苏峻一军;然观苏某此前所为,颇怀私意,而不肯全力杀敌。元帅理当上奏天子,使罢黜苏峻,委以别将。”
祖逖道:“我已与天子论说过此事,不必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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