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喜为裴该所用,命其观天测象,修订历法,他在闭门造车了一段时间后,就主动前去拜访郭璞,想和郭景纯探讨星象问题。原本想着,郭景纯竟然能够观星殒而占出东北当损一大将,肯定是当世大才啊,谁料见面不如闻名,对方于星空的认识虽非泛泛,距离虞喜本人却还有着十万八千里的差距呢……
那你究竟是怎么天象应和人事,巧作预言的呢?郭璞自然不敢泄露裴该之密,因而只得敷衍说:“占术与星术虽合,却并不同理,君之所学如高山,我之所学若大河,不能相通也。言浅则仲宁必以为诈,言深恐仲宁不解……”观星和算命是两回事啊,你学过算命吗?没学过?那就好办了……
一番云山雾罩,说得虞喜瞠目结舌,但很快也回过味儿来,这跟自己的兴趣完全背道而驰嘛。他就此对郭璞丧失了兴趣,反倒是郭景纯上赶着贴过来,三天两头向虞喜请教天文问题,并且多次向裴该进言,给虞喜以资助。
此番就是虞喜用第一笔财政拨款,在长安城东南方的龙首原上,建一高塔,上下五层,天气晴好之时,端立顶层,几乎整个长安城都能尽收眼底。当然啦,他建此高塔,目的不是俯瞰四野,而是仰望星空,出于在城内再找不到第三个志同道合者,因而就把郭璞给请了过来,以分享自己的喜悦和研究成果。
虞喜观星,志在计算群星之轨迹,以测四时之节气;而郭璞观星,则主要是为了应和人事,断言休咎。所以瞧了一会儿,郭璞就问了:“仲宁,君看北辰帝星,可还算明亮否?近日来是否有冲犯者?”
虞喜只当郭璞是担心荥阳方面的战局,于是淡淡一笑道:“君欲以天象而应人事,所学我不知也,但自孝惠以来,直至永嘉,未见实有冲犯紫微之彗,近日亦然。”那意思,近十几年间,没见星象有什么特异的变动,可见地上乱事,跟高天繁星,基本上没啥联系——或者有联系,但我瞧不出来,就没法跟你说。
郭璞的神情略略有些紧张和失望,赶忙追问一句:“今夜帝星甚明,难道是社稷牢固之象么……”
虞喜斜睨郭璞,心中略有所动,不禁笑道:“君可知,北辰虽为群星所环绕,其实所居并非天之正中?”
郭璞茫然地眨眨眼睛,问道:“难不成……帝居有所偏移?”
虞喜笑道:“帝居每岁偏移——君但见星空四时不同,百辰围北极而转,然据某之测算,即便同一日之星空,每岁亦有细微的差别。”说着话手指星辰,解说道:“先贤之言多阙,首见北辰的记载,是在《汉书》中,云:‘中宫天极星,其一明者,泰一之常居也。’或者当时的北辰,确乎居于天之正中。然而如今位居天中者,却是天枢……”
一边说一边将出大摞草稿来,把自己测算的具体步骤,详细解说给郭璞听。郭璞自然是有听没有懂——我知道你大才啦,既然你得出了结果,我也就不核算了,反正不会……只是面上神情,似有恍然大悟之象:
“如仲宁所言,汉之帝星,实居天中,每岁偏移,而今天中者却是天枢——是天枢才当名之为北辰帝星也!果然汉季以来,四海播迁,未有十年内而兵戈不举者,魏、吴等国,邦祚亦不长久,是上未能应和天星也……”
他这话就说得很明白了,大一统的汉王朝前后延续了四百多年,汉亡之后是魏,享国不过五十多年,然后是晋,至今同样五十多年,这不足百岁,都可以算是短命王朝。那么为什么王朝不能持久呢?当然是因为帝星正在迁移、改换的过程中啦。如今新的帝星已然正位,那自然预示着新的大一统王朝即将诞生,且国祚必能追步两汉!
虞喜闻言,不禁愣住了——他从前还真没想那么多。只是虽然虞仲宁并不感冒郭璞那一套,终究董仲舒“天人感应”的纬学早已深入人心了,即便虞仲宁也不可能彻底免俗,追步王充之后做唯物主义哲学家,所以听了郭璞所言——这貌似合理啊!
他官卑职微,不敢往深里想,赶紧朝郭璞一摆手:“郭君,此言出君之口,入我之耳,慎勿轻泄啊,恐怕会招惹祸端。”郭璞颔首道:“君且放心,我自然知道轻重……”
郭璞在虞喜的“观星台”留宿了一晚,翌晨天不亮便即乘车西归,等着城门打开,然后匆匆返回官署。然而屁股还没坐稳,便忽得急报,说甄将军进讨太白乱戎,竟然大败亏输!
郭景纯第一反应:甄随那蛮子也会战败?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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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甄随确实是吃了败仗了。
且说他这次奉命率兵离开长安,去征剿太白山麓的乱戎。太白山乃是秦岭诸峰之一,位于始平国南部,逾山而南,就是梁州的汉中郡了。汉中亦多戎部,其中占据优势数量的,便是与成汉李氏同源的巴氐,各部多拒险要,抗命官军——不管是晋军还是成军,全都拿他们没招。
周访既入汉中,在稳固了南郑周边的盆地沃土之后,为防将来进攻成汉,诸氐会下平骚扰,便多次派遣小股部队入山剿匪。不少氐部被晋军攻破,烧杀一空,残部乃被迫逾山北逃,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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