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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翼乃是庾亮的幼弟,年方十三,但其在书法上的天赋和悟性,却是连身为书法大家的几位兄长——庾亮、庾冰、庾怿全都深感诧异和欣慰的。
后世传说,庾翼的书名曾一度在王羲之之上,遂有“家鸡野鹜之诮”——我的子侄怎么都去学逸少书法了?分明不爱家鸡爱野鸡嘛。后经较量,方才心服,认为王羲之为“伯英(张芝)再生”。
由此庾亮便趁着机会,急匆匆返家,与兄弟们商议,旋即给年仅十三岁的庾翼行了冠礼,起字“稚恭”,要他跟随王羲之一同到关中去访卫夫人。
庾翼不明白,就说:“诸兄书法,皆有可观,弟尚未学全,又何必去学别家?”庾亮气性大,不肯明言,倒是庾冰不在乎,直言道:“访师学书为假,欲稚恭往谒大司马,为我庾氏预留退步是真……”
庾翼苦着脸说:“弟尚年幼,实不会做此等事。”庾冰说你不会没关系啊,你只要跟着王羲之到长安去,到时候他怎么办,你就也怎么办,即便不能讨得大司马的欢心,也算预先表明态度,方便咱们接下来的筹谋、安排。
就此挑选了数十名仆役、部曲相伴,用一艘大船,载着两名少年登程。计划是先溯江而上,去武昌拜访王敦,然后在夏口转入沔水,直放襄阳;过襄阳后就必须弃舟登陆了,从陆路先往洛阳,再去长安。
舟行非止一日,途中倒也太平,不日抵达武昌,王羲之、庾翼便投刺往谒王敦。倘若是庾翼一个人来,很大可能性见不到王处仲,因为颍川庾氏门户较低,王敦是根本瞧不上眼的——何况还是个小孩子来访我;但有王羲之在,则王敦断无不见之礼。
两位少年身边带着一大包信函,沿途各处,都需要投送,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王导等人给王敦的信。王敦见信,得知刁协之谋,不禁略略吃惊,但他不动声色,继续瞧下去,然后笑问王羲之:
“原来逸少是前往长安去访明师,学书法的……”随手一指身后屏风:“难道我的书法,不能入卿之眼么?”
王羲之定睛观览屏风上文字,随即拱手道:“伯父的书法,粗观飘逸若云,细察则刚硬如刀,从来字如其人,可见伯父志在庙堂之上、疆场之间。而小侄意在江湖,恐不能学伯父也。”
王敦不禁“哈哈”大笑,然后说:“茂弘竟然心生怯意,乃使二孺……使卿等以弱冠之身,便冲冒风险,远涉江湖。若有不决,何不来问我?我家坐拥四州,雄兵数万,锦帆蔽日,又有何可惧啊?”
王、庾二少年究竟为何北行,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王处仲的法眼呢?
但等二少年辞去之后,王敦却急召亲信钱凤、沈充,以及其兄王含前来,将出王导的书信,商讨应对时局之策。
钱凤拱手道:“恭喜明公,贺喜明公。”
王敦蹙眉问道:“世仪贺我,所为何来啊?”
钱凤解释说:“今大王疏远茂弘公,而专用刁、刘等谗臣,行苛薄细碎之政,伤南北世族之心,明公从前与我等言及此情,每多耿耿。只是明公身在武昌,却不能干建康之政,而茂弘公亦为庾元规所累,不能制约二獠。
“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今闻刁玄亮欲尽收江南僮客,此举必然酿成大祸,一旦乱起,正是明公建功之良机。且若……”
说到这里,瞥一眼沈充,问他:“倘若苛政下于吴兴,未知士居乡间,将有何异动啊?”
沈充略略犹豫了一下,然后回复道:“吾必不敢悖逆明公,抗拒大王,然恐周氏不稳。前周札虽止周勰之叛,其实暗藏不满之心,只是深自压抑罢了。一旦诏下,释放僮客,周札必然抗命不遵,甚至很可能掀起反旗……”
钱凤笑道:“所谓‘江东之豪,莫强周、沈’,则周札是否谋反,全在士居。”
随即向王敦建议说:“可遣士居归乡,挑动周氏,若有士居伪诺相助,则周札必反。叛军北攻建康,建康守军,本不甚多,刁、刘又不过书生而已,不识御敌,由此而必召明公率军,溯江而上平叛。
“明公亦恨刁、刘久矣,惜乎不敢骤然用兵,唯恐大王求救于朝廷,以妄动兵戈之罪,下诏讨伐。而今石勒僭号于襄国,晋、赵之间,秋后必有大战,裴、祖皆无暇南顾,周士达又入于汉中……
“且若有大王手诏,则明公兵向建康,谁云不宜?一旦抵达建康,即可申刁、刘之罪,逼迫大王翦除其党。复罢苛政,使士居游说周札罢兵,周札必应。如此,则不损一兵一卒,可以建大功、除奸臣,名盖六州,声闻中原。事罢,明公或留建康辅政,或将政事付之茂弘公,而自归武昌,则江南六州,名归大王,实为贵家所有。
“贵家诚能统合六州之力,即便朝廷灭羯,一统北土,亦只能羁縻之,就此带砺山河,永为南土之尊。此非贵家奉大王南徙之本意乎?是以臣才为明公贺也。”
王敦闻言,不禁大喜:“世仪之谋,确实高明,实能化祸为福,因机成事——茂弘不能见此,反使孺子北上,去向他人求救,岂不可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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