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站起身来,手搭凉篷,远远眺望,果见有一条船起伏于波浪之间,缓缓向西岸驶来。他不禁欢喜:有事儿干啦,今天过得不会枯燥。当即吩咐兵卒:“都站好了,弓箭手搭上箭,控好弦,若是胡人探子,那便乱箭齐发,射翻舟中人记得使挠钩将船留下。若是我方探子,或者私商,便引去堡中见队副说话。”
有兵问了:“可要小人这便去禀报队副?”
杨清朝他一瞪眼:“尚且不知底细,汝着的什么急啊?况且只此一舟,怕他怎的?”
他两眼紧紧地盯着那条船,船只渐近,瞧上去尺寸不小,起码有百石容积,不禁喜上眉稍——八成是私商啊,有得进项啦!
裴军律法甚言,是严禁盘剥商贾的,但终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小变通,司马一般也不会往上报。比方说,私商到来,杨清只要板起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倘若不是跑熟了,知道裴军法度的商贾,自然就会有一份“心意”献上——这是他自己送我的,不是我索要的,属于合法砾啊。
“勒索”不好界定,我又没开口索要,只要对方不告状,理当无事;而只要进献的财物不多,我又没给他别开方便之门,这也不算“受贿”吧。
裴军中虽然并不克扣军粮,但下层士卒仍很清苦,有些小的进项,谁都不肯放弃——别说杨清了,就算把私商领去堡中,队副肯定也要刮点儿油水下来。这属于底层人民的衅谲,再严的军法也不可能根绝——终究裴军距离后世那支人民军队,无论政治思想工作还是组织力度,都要差得多了。
所以杨清才不肯立刻禀报队副,倘若私商还没上岸,队副就先过来主事了,那不管多少“献礼”,哪儿还能有他的份儿啊。
时候不大,船只终于笼岸,放下跳板来。杨清命士卒严加戒备,自己手按长刀,迈步上前去查问。只见船中出来一人,头戴竹冠,身穿长袍,瞧着却不似商贾,倒象是名士人杨清还没开口询问,那人便从怀中掏出一枚竹片来,说:“我有要事禀报贵军长官,恳请即引我往夏阳去。”
杨清接过竹片来瞧了一眼,上面的记认倒是识得,不禁一皱眉头,问:“汝阁下是自董亭来的?”
对方神色貌似有些慌张,点头道:“是。事机紧迫,不及备述,还请速引我”
杨清有些疑惑,抬眼又瞧瞧那条船——高搭船蓬,也瞧不清船上装的什么——不禁皱眉问道:“既是送信的,往常只驾雄前来,何以今日是大船啊?”白让我兴奋半天,还以为是私商呢——“舟中载有何物?”
谁想那人不听此言还则罢了,一听此言,当即一个纵跃,便即跳过一旁,同时高呼道:“登岸!”几乎同时,船蓬一掀,就见一条黑色的人影手挺利刃,朝着杨清当胸便刺!
杨清也是真机灵,见势不对,朝后便倒,刀光贴着他的鼻尖就直擦了过去。随即对方飞起一脚,杨清尚未倒地,就被一个跟头踹翻了出去,只觉得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要被摔散了一般。
舟中下来,并不仅仅这一个人,而是一个接一个,出个不停,全都头裹皂巾,身穿黑衣短打,手执长刀,一声不吭地就杀向了守渡的兵卒。那些兵卒原本挺着长矛,或者扯着弓箭,瞄准来船,但见排长已经过去跟对方搭话了,还从对方手中接了信物,以为必然无事,当即放松下来——终究久拉弓弦太过劳累,所以缓缓松弛,原本举起的长矛也略略放下
就此促不及防,被登岸的黑衣人陆续砍翻在地。当然也有几个反应比较快的,执械相斗,但那些黑衣人都极其骁勇能战,手下绝无一合之敌!
杨清摔倒在地,耳听部下的惨呼声此起彼伏,吓得不敢起身,直接一骨碌滚向远方。等他终于挣扎起来,大着胆子朝渡口一望,只见船上下来不少于三十人,而最早搭话的那名士人,也伸手扯去长衣,露出里面的软甲,并且捡起了一支长矛
杨清转回头来,便疾步朝最近的坞堡奔去,口呼:“有敌”才刚出口两个字,声音还没能提起来,忽听脑后弓弦声响,随即背心一阵剧痛,当即一个狗啃屎便趴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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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袭的自然是刘粲所遣胡兵精锐了,而那名手持信物的“士人”,则是逼上梁山的胡汉讨晋将军薛涛。他这边才刚一笼岸,对面瞧见,刘粲便下令放舟急渡——胡军这回搜集了大雄船百余条,一次可载兵三千人,百舸争渡,直取西岸。
渡口的战斗自然不可能悄无声息,很快便惊动了堡中晋军,纷纷燃起烽烟,并且登壁射击。但有时候短短的耽搁,便足致命,胡军铰早就在薛涛指挥下,奋勇冲向了最近的一处堡垒,利用冲锋之势,直接就蹿了上去——终究堡壁也不过一丈多高而已,不可能在渡口真垒起城墙来啊,那得费多少人力?
薛涛这会儿也豁出去了,反正已染污名,裴大司马不会轻饶过我,甚至不会饶过薛家只有别等机会再戴罪立功吧V执长矛,率先登壁,并将匆匆赶来的两名晋兵一矛一个,瞬间捅死。终究汾阴薛氏以武传家,他有家传的矛术,数十年毫不懈怠地苦练,普通小兵又如何是他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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