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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思道素来奸滑,既然敢来见裴该,那么该怎么文过饰非,自然也早就打过腹稿了。
他先申明自己无罪,随即便解释道:“诸戎造乱,无一部不参与,即便为酋大之命,其下青壮,皆曾执械以逆王师,岂非乱戎么?又岂可轻纵啊?”
裴该厉声喝道:“还敢狡辩!汝不过万余众,难道战阵之上,能够杀敌上万么?逃散者捕俘可也,及其降者,当禀我疵,岂可肆行杀戮?且我行来见不少白发首级,难道彼等竟连老弱也能为兵,且顽抗至死不成么?!”
冷兵器时代,即便正规军的组织力都普遍很差,一支军队死伤二成就会崩溃,战阵之上,动辄杀敌上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对此郭默也不可能睁俩大眼说瞎话,说我所杀都是对阵之时的正常行为。而即便没有后世人道主义精神的熏陶,儒家思想也是这年月的主流,讲究一个“仁”字,杀俘、杀降从来都是受到舆论鞭笞的。因而郭思道特意含糊了裴该前两句话,而只是就最后一句加以辩驳,他说:
“大都督请暂息雷霆之怒,容末将回禀。西戎素来剽悍,彭卢久不服王化,无论老弱,皆可操械。大都督今见其苍苍白发,心生不忍,安知其少壮之时,未曾屠戮过晋人啊?且今举部皆叛,从逆是实”
其实就总体而言,卢水胡在西戎中算是相对老实的一支。其先祖本为商代的卢方和西迁的彭人,长期与中国人杂处,并吸收其它戎部,主支在安定,此外还有临松、湟中两大支系。东汉时期,卢水胡曾经多次奉诏从征匈奴,乃是河西汉军的主要来源。
彭卢之乱,起因就是贾疋诱斩彭荡仲,导致荡仲子彭夫护掀起反旗,并且侥幸于阵上杀死了贾彦度——至今也不过才五六年而已。然而彭夫护虽叛,却并没有大肆向外扩张,也并没有肆意杀戮晋人。不同民族之间,欺压、盘剥也是超,彭卢之欺晋人,其实就跟从前晋官之欺彭卢差不多,还远不到民族仇杀的程度。
当然啦,此番彭夫护还乡,主要目的是骚扰、抢掠,那膏于其刀下的晋人就不在少数了——至于那些老戎,真未必象郭默所说的,“安知其少壮之时,未曾屠戮过晋人啊”。
但是郭默终究久镇安定,对于彭卢情况比较了解,则他言之凿凿,裴该一时间也不便反诘。才刚一立眉毛,就听郭默继续说道:“非止老戎,即戎妇亦多有执械自卫者,察其父兄皆为王师所杀,彼等又岂能心无怨碡?心既有怨,必教其子,则待幼儿长成,又成祸患。末将此行,多见戎妇、戎儿,目露仇恨之色,使我难以安寝。想此地近戎,必遭骚扰,若境内之戎与境外之戎相勾结,兵戈久不能息,今日之事,必将复现于明日,受害者晰人耳”
裴该喝问:“汝是说我妇人之仁么?!”
郭默赶紧躬身,说:“不敢。大都督欲以仁德化被,奈何戎人不识好意,今日既然能叛,明日也未必肯从王化,若不除根,其草更生。还望大都督三思且军法中,不见有‘不重伤,不禽二毛’之律”
这是宋襄公的典故,根据左传记载,襄公在泓水战败,国人皆怨,他就说啦——“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余,不鼓不成列”我就算战败了,那也得讲规矩,这才是仁义——“二毛”是指年长之人。
郭默的意思,老年人又怎么了,老年人也不能说全无战斗力吧,他们若是抄起武器来抵御王师,难道我还不能杀了不成么?军法上没这条吧?只说不得屠戮平民,但这些老戎真不能算是平民啊。
裴该紧紧盯着郭默的眼睛,问他:“然则妇孺又如何?”
郭默赶紧回答说:“妇孺皆俘,并未杀戮,即乱军中死者,亦不枭首”
其实这是瞎话。事实上郭默归郡之后,便即分派兵马,搜掠各部戎人,某些部族的青壮大多或在六盘山麓被杀,或者逃散,某些部族的青壮则跟着彭夫护去攻打乌氏了,因此所获多为老弱妇孺。郭默视察俘获,略一偏头,就见一名十岁上下的小戎死死盯着他,目露凶光,随即还矮身捡起块石头,朝着郭默便狠狠抛掷过来
附近的戎人驹大惊,赶紧扑过来,把这熊孩子按倒在地,让他向郭默磕头请罪。有一戎妇,也不知道是孩子母亲肮是祖母,同样跪在旁边,磕头如同捣蒜,哀哀求告。然而郭默本无仁心,再加恼怒,当即抽刀上前,一刀一个,便将两名妇孺劈翻在地,鲜血四溅。
随即下令,把这些逮来的戎人不分年龄、性别,全都给我砍喽!
还是司马裴度死死扯住了郭默,告诫说:“大都督军法森严,禁止杀戮,将军慎勿违犯啊。”郭默瞥他一眼,说:“便大都督在此,须无此妇人之仁”
其实这话用反着理解,他的本意是说:在我看来,大都督多少都有点儿妇人之仁哪。
“天下大乱,皆因胡戎,若能杀尽彼辈,天下自然安泰。前此平彭卢时未能杀尽,才有今日之叛,今若杀尽,乃无明日之患!然察前此不杀者,为雍州尚未底定,秦州不在掌握,恐其再乱,迁延日久,有害方略。如今雍、秦二州,皆归大都督,而彼獠又起叛乱,则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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