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曜命其近前来坐,就把裴该托梁胥带回来的话重复了一遍,问他:“司马如何看?”
刘均捋着胡须,沉吟少顷,回答道:“此言是也……不想一孺子而能道此,果然不可小觑啊……”
曹恂忙道:“或他人教裴该言此……”
刘均瞥他一眼:“昔张良每与人言,皆不省,唯高祖能得兵法精要,常用其策,良乃曰:‘沛公殆天授!’”
说一段古事,那意思是:就算是别人拿这话教的裴该,裴该能够听懂了,理解了,并且条理清晰地组织成语言,讲述给梁胥听,那他就很了不起啦。你以为这么复杂的政治情势,是谁都能够一听就明白的么?
随即转向刘曜,说我才刚押粮回来,对于目前的情势还不甚分明,请大王解说一二。当下刘曜述说,曹恂补充,说了足足半顿饭的时间,刘均边听边筹算,完了一拱手:“老将军(刘丹)劝大王急渡河,以攻大荔,使裴该措手不及,此于兵法,原为正论。然而……于大局上,却反不如裴该清楚了。
“如裴该所言,我军若急南下攻打大荔,即便无祖逖救援,其两三万人马,固守坚城,仓促也不可下……”自家事自家清楚,刘曜所部这十万大军,其实有半数都是虚的。
胡汉各部人马,习惯把正兵、辅兵放在一起计算,但与徐州的军制不同,即便正兵也未必全然脱产,辅兵更不必提了,总司搬运粮草物资及各种杂务,随便掳几个老百姓来就能充当,基本上没有什么战斗力——也是这时代的通例。因此真正能战锐卒,最多不过一两万,稍微差一点,亦勉强可以称之为兵的,也不足五万之数。
那么徐州方面呢?刘均掰着手指帮刘曜计算,当初在阴沟水畔悍拒刘乂的,是“武林营”约两千人,闻裴该麾下有“风林火山”四大营,应当全是正兵,则总数不下八千,若再加上新收降的郭默、北宫纯等部,肯定上万啦。
——当然这个数字其实距离真实状况还有距离,徐州一大营本近三千人,如今更扩充到了将近四千,四营总数超过一万五千,加上招降纳叛,以及新近从辅兵中提拔上来的,两万之数都打不住。而且徐州所谓的辅兵,距离胡军正兵也并不遥远,相比部分胡兵来——比方说氐、羌杂骑——可能素质还要更高一些。
虽然裴该留了部分兵马在成皋、巩县保障后路,如今大荔城中能战之卒,仍然在两万以上。
但即便刘均计算出来的数字,那也很可观啦——“兵法云五则攻之,十则围之,而我军能战者未必及其五倍,野战攻之必胜,直面坚壁则胜算不足啊……”
当然啦,一支军队的战斗力是强是弱,光靠士兵数量和素质是不够的,尚须仰仗将领统御、指挥之能,对此刘均对刘曜及其麾下大多数将领,还是颇具信心的。然而即便如此,面对徐州兵守备的大荔坚城,都不大可能是一两个月就能够拿得下来的哪。
曹恂提出疑问道:“我知大荔,古名临晋,本不甚大;且此前大王兵入关中,三攻其城,城壁多处塌圮,何得谓坚啊?”
刘均摇摇头:“料敌从宽。大荔为冯翊郡治,裴该既入据,焉能不加以整治?若止城壁塌圮,修复不难……”这年月绝大多数城池都是土垒的,防护力较弱——当然也有特例,据说不久后赫连勃勃所建统万城的土壁,到了北宋年间仍然牢固如新——所以修起来也不怎么费工,裴该好歹来了一个多月啦,别处可能还顾不上,这大荔城他能不修吗?
刘均说了,我相信以大王之能,最终是可以攻克大荔的,而且麴允等关中诸将必不敢来救;即便祖逖派兵来援,他还要护守偌大的弘农、河南,乃至兖、豫之地,派个一万人渡渭顶天啦。但只要裴该有死守的决心,且对于军事有最基本的常识,不犯低级错误,咱们就不可能寄希望于一踏即平——
“况南人多善守壁,我闻陶侃在裴该军中,本江南第一名将也,万不可轻估其能。”
时间若是拖得久了,确实对我军不利,就怕粮草断顿——“裴该言语,或有夸张,但大单于不肯发兵骚扰河南,且将掣肘我军粮运,恐非虚言……”刘曜西渡,留刘均在河东督押粮草,则刘均对于平阳内部消息的了解,时效性更强一些。据他说,刘乂既已被废,刘粲自然想要晋位皇太子,他这些天就一直通过各种渠道在游说刘聪,理论上刘聪应该答允,只是刚死了一个儿子(刘敷),心里不痛快,似有归咎于刘粲之意——谁叫你把兄弟留在偃师,自己跑回平阳来的——所以想再拖延一段时间,给这个长子敲敲警钟。
那么既然刘粲一门心思都扑在立储这件大事上,半年之内,他怎么可能再次率兵南征呢?若只遣别将渡河,又八成不是祖逖的对手……
而且国中的存粮也不甚多,即便刘粲不故意使坏,咱们也很难再得到更多资助了。终究胡汉国真正的腹心之地,才不过司州的河东、平阳,以及并州的上党三个郡而已,虽说此前从中原掳掠了不少物资乃至人口,但论起富庶程度来,终究无法与过往的中州乃至关中相提并论。实话说若非司马家大小藩王先把中原膏腴之地给糟蹋了,胡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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