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蹙,双目炯炯,有如投射出炽热的火光来:“祖宗坟墓,俱在河东,岂可不顾?!”
“自有琅琊王与王茂弘等人主张,江东亦多名将……对了,祖士稚不是过江来了么?他素能将兵,又何必文约北渡?”
裴该摇一摇头,实话实道:“据侄儿看来,江东皆是鼠辈,但谋割据,安有收复故土之念?祖士稚虽有壮志雄心,终究孤木难擎,是以侄儿欲寻机与之并肩而北,驱逐胡虏,恢复中原,救祖宗坟墓于腥膻恶臭之中!”
倘若裴该一开口就要挽救国家、民族,或救生民于水火之中,裴氏还能再劝,这一要拯救祖宗坟墓,裴氏就没啥话可讲了……那终究也是她娘家的祖宗坟墓啊。而且对于中国士人来,祖宗至高至大,这是然的政治正确,你有什么言辞可以反驳?
可是她不禁鼻头一酸,热泪盈眶:“战阵凶险,我岂忍文约往赴……倘有不虞,大宗断绝,我有何面目于地下去见乃父呢?”
裴该赶紧安慰裴氏,:“姑母且放宽心,该既经百死而至江东,必不会轻易浪掷性命。战阵之上,拼死而斗往往得活,若畏惧退缩,反而易死。况且家兄消息尚未确实,或许仍在世间,并无绝嗣之虞……”
裴氏连连摇头,我对你哥已经不抱什么幻想了,他仍然存活的机会可能还大不过一成……但她跟裴该相处日久,也知道这侄子虽然对自己很恭敬,但自身主意很大,他认准了的事儿是绝不会因为自己这个疏堂姑母的劝而改变计划的,再加上浑不畏死,所以——劝也白劝。
左思右想,只能对裴该提出最后的要求来:“卿当先婚配,诞下嗣子,然后才可往蹈凶险之地,否则便是大不孝!”
裴该一皱眉头,心怎么着就又到我的婚事了?想要推诿,可是又没理由——这时代的人把“无后”看得很严重啊,要求自己赶紧结婚、生子,同样属于政治正确,无可辩驳。于是只得一躬身:“全凭姑母安排。”
裴氏就问:“仍与卿司马家女子,还是自王、郗、荀、崔等高门中……哦,如今只剩了琅琊王氏了……”
裴该摇摇头:“我今孤身在南,恐齐大非偶啊。”
“齐大非偶”一词出自《左传》,齐僖公想把女儿文姜嫁给郑国太子忽,但是被婉拒了,忽:“人各有偶,齐大,非吾偶也。”家世有差距,我配不上齐国公主,娶了反易招惹祸患。
裴该的意思,别看我河东裴氏是下一等一的名门,但终究家族离散,就光剩我一名男丁跑到了江东——裴嗣父子那不能算——想跟执掌江东权柄的王氏联姻,这不大合适吧?
裴氏一瞪眼:“胡言乱语。难道王氏女都只能永闭闺中么?”江东除了王氏,还有哪家比我裴氏强了?要按你的,那如今还有谁能配得上王家姑娘,她们除了嫁为藩王妇,就都只能做一辈子老处女吗?
其实与王氏联姻,就政治上而言,确实是比较有利的,裴该只是生反感包办婚姻和政治联姻,所以找借口推拒而已。他脑筋一转,突然间又想出一个理由来:“男女婚配,固看家世、门第,也须情投意合,起码得知道对方的禀性,是否佳妇,不可全听媒妁一面之辞。不知江东可有上巳日临水的风俗?”
所谓“上巳日”,本指三月的第一个巳日,可以算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婚姻节”。到了魏晋,这个节日被固定于每年的三月三日,主要内容也不再是男女相亲、结亲了,而改成了春游踏青、临水行禊(春秋两季在水边举行的涤除不洁的祭祀)。过去在洛阳,到了这一,都中士女就都会前往洛水岸边,郊游玩乐。要知道平常世家女性尤其是未婚女子出门,被男人瞧见的机会少得可怜啊,到这一却会倾巢而出,那即便无相亲之名,也必然会形成很多的相亲之实了。
故此裴该就问了,不知道江东有没有这种风俗啊?我想要利用这个风俗,去撞撞大运,看看有没有能够相中眼的姑娘,好娶来为妻。
裴氏闻言,却不禁气往上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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