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含笑,一双秋水有神的俏目,也正含笑凝睇着自己。
铁面孤行客朗声一笑,道:
“萧老弟远道而来,虹儿!你得好好照顾人家!”
那少女轻轻伸出纤手,掩口一笑,道:
“你跟着我来!”
娇躯一扭,袅娜行去,伊风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却不禁泛起另一人的影子。但天涯茫茫,伊人无讯,她此刻究竟在哪里呢?
这铁面孤行客果然不愧为一代枭雄,他不但在这种常人连登临都极为困难的地方,建下这种搂阁,而且楼内装饰之华丽,亦足惊人。
那翠装少女袅娜行到楼宇下,纤手微推,忽地呀的一声,推开一重门户,立刻有浅绿的灯光,由里面映了出来。
万天萍微笑肃客,伊风缓步而入,但见屋内满眼俱是巍巍的绀碧色,陈设虽不多,但就那一张龙须席的矮榻,错落的几个锦墩,一个百年树根雕成的高脚架子,上面一炉檀香,仍未点完,袅袅地升起香烟,壁绫、窗纱、灯纱一色,全是翠绿色的:再加上那翠装少女的身影,四角陈设的盆花,就将这间并不太大的厅堂,变得有如图画!
一个“垂髫女环”,从屋里一重门内,捧着一个青玉瓷盘走了出来,把盘中四杯香茗,放在伊风身侧的小几上。
转身向那中年妇人低低说了几句,那中年妇人浅浅一笑,道:
“你这妮子!越来越笨了!当然要准备些酒菜,还用得着问我吗?”
万天萍哈哈一笑,道:
“珊珊这孩子,也长得这么大了!怎么还是穿着这种衣裳?唉——十年了!想不到这地方还是一点儿都未变,只有大家,唉——却全都老了!”
这素来无动于衷的“铁面孤行客”,此刻忽笑忽叹,显见其心中之情感,也正波动甚大哩!
翠室生春,浅笑宜人,这荒林密楼里,虽然淡淡地有着一层感怀岁月的忧郁,但这层忧郁,却掩不住久别重逢的欣喜。
伊风发现:这“铁面孤行客”,也和常人一样,是有着情感的,心中不觉对他生了几分好感。
但是一想到此人在无量山巅“武曲星君”的秘窟里的那种狰狞面目,却又不禁懔然!
“他若是发现我并不是他的‘救命’恩人萧无时,那他该会对我怎样呢?”
伊风不自觉地这样想,抬头一望,只见万天萍一双利目,正自含有深意地望着自己。而那翠装少女一双明若秋水的眼睛,却也在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哩,伊风的心不觉微微颤抖了一下。
在这温暖如春的华室中,他不由自主地生起了一种奇怪的想法:
“难道这万天萍把我带到此间来,是为着他的女儿?”
他无可奈何地微笑一下,却听万天萍笑道:
“萧老弟!数十年来,武林中人都称老夫‘铁面’,但老夫一见了老弟,却觉得‘铁面’这两个字,用来形容老弟,才是最恰当的呢!”
伊风不禁暗中好笑,知道自己的任何情感的表露,都已被面上的这张面具,密密地掩饰起来。自己即使面露微笑,然而在别人看起来,却仍然是全然无动于衷的。至于其他的任何一种表情,别人自然就更无法看得出来了。
其实放眼天下,面上戴着面具的,又何止他一个哩?
那些人面上所戴的面具,质料虽然和他面上的这张绝不相同——那些是世故、虚伪,甚或是矫情这一类东西做成的。
然而它们的性质,却是完全一样——欺骗别人,掩饰自己。
朋友!你的面上,是不是也戴有这么一张面具呢?
正当伊风的脑海里,混淆着这些颇难理解的问题时——
他发觉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已端到他面前。青玉的茶杯,翠绿的茶水,再加上那人端着茶杯的春葱般的柔荑。
他不禁出神地望在这幅绝美的图画上了,却听一个娇柔的声声笑道:
“喂!喝茶嘛!我叫万虹,是我爹爹的女儿——”
说到这里,这娇美的少女不禁“噗嗤”一笑。
但随即又一本正经地接着道:
“你对我爹爹那么好,我很感激你!以后你有什么事,我也会帮你的忙的。”
两只明亮的眼睛,闪动得有如春天的夜星。面靥上的一双酒涡,又禁不住像是春水中的涟漪似地,荡漾了起来。
伊风接着茶杯,呐呐他说不出话来,耳中但听得万天萍得意笑声。
于是,他知道此来西梁山,本是好奇,但这份好奇,却又为自己带来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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