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群道:“宽恕?”
叶开道:“若连你自己都无法宽恕自己,别人又怎么会宽恕你?”
他接着又道:“但一个人也只有在他已真的能宽恕别人时,才能宽恕他自己,所以你若已真的宽恕别人,别人也同样宽恕了你。”
马空群垂下了头。
这道理他并不太懂。在他生存的那世界里,一向都认为“报复”远比“宽恕”更正确,更有男子气。
但他们都忘了要做到“宽恕”这两个字,不但要有一颗伟大的心,还得要有勇气——比报复更需要勇气。那实在远比报复更困难得多。
马空群永远不会懂得这道理。所以别人纵已宽恕了他,他却永远无法宽恕自己。
他痛苦、悔恨,也许并不是因为他的过错和恶毒,而是因为他的过错被人发现——“这本该是个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的秘密,我本该做得更好些……”
他握紧双拳,冷汗开始流下。无论什么样的悔恨,都同样令人痛苦。
他忽然冲过去,抓起屋角小桌上的一坛酒,他将这坛酒全都喝下去。
然后他就倒下,烂醉如泥。
叶开看着他,心里忽然觉得有种无法形容的同情和怜悯。
他知道这个人从此已不会再有一天快乐的日子。
这个人已不需要别人再来惩罚他,因为他已惩罚了自己。
屋子里静寂而和平。所有的争战和苦难都已过去。
能看着一件事因仇恨而开始,因宽恕而结束,无疑是愉快的。
丁乘风看着叶开,苍白疲倦的眼睛里,带着种说不出的感激。
那甚至已不是感激,而是种比感激更高贵的情感。
他正想说话的时候,就看见他的女儿从楼下冲了上来。
丁灵琳的脸色显得苍白而焦虑,喘息着道:“三哥走了。”
她忽然想起路小佳也是她的三哥,所以很快地接着又道:“两个三哥都走了。”
丁乘风皱起了眉:“两个三哥?”
丁灵琳道:“丁灵中是自己走的,我们想拦住他,可是他一定要走。”
叶开了解丁灵中的心情,他觉得自己已无颜再留在这里,他一定要做些事为自己的过错赎罪。
丁灵中本就是很善良的年轻人,只要能有一个好的开始,他一定会好好的做下去。
叶开了解他,也信任他。
因为他们本是同一血缘的兄弟!
丁灵琳又说道:“路小佳也走了,是被一个人带走的。”
叶开忍不住问道:“他没有死?”
丁灵琳道:“我们本来以为他的伤已无救,可是那人却说他还有法子让他活下去。”
叶开道:“那个人是谁?”
丁灵琳道:“我不认得他,我们本来也不让他把路……路三哥带走的,可是我们根本就没法子阻拦他。”
她脸上又露出种惊惧之色,接着道:“我从来也没见过武功那么高的人,只轻轻挥了挥手,我们就近不了他的身。”
叶开动容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丁灵琳道:“是个独臂人,穿着件很奇怪的黄麻长衫,一双眼睛好像是死灰色的,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有那种眼睛。”
丁乘风也已耸然动容,失声道:“荆无命!”
荆无命!这名字本身也像是有种慑人的魔力。
丁乘风道:“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一向将路小佳当做他自己的儿子,他既然肯将小佳带走,小佳就绝不会死了。”
这老人显然在安慰着自己,叶开已发觉他并不是传说中那种冷酷无情的人。
他冷漠的脸上已充满感情,喃喃地低语着:“他既然来了,应该看看我的。”
叶开苦笑道:“他绝不会来,因为他知道有个小李探花的弟子在这里。”
丁乘风道:“你难道认为他还没有忘记他和小李探花之间的仇恨?”
叶开叹息着,说道:“有些事是永远忘不了的,因为……”
因为荆无命也是马空群那种人,永远不会了解“宽恕”这两个字的意思。
叶开心里在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他并不想要求每个人都和他同样宽大。
就在这时,一扇半掩着的窗户忽然被风吹开。一阵很奇怪的风。
然后,他就听见窗外有人道:“我一直都在这里,只可惜你看不见而已。”
说话的声音冷漠而骄傲,每个字都说得很慢,仿佛已不习惯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他要表达自己的思想,通常都用另一种更直接的法子。
他的思想也一向不需要别人了解。
荆无命!只听见这种说话的声音,叶开已知道是荆无命了。
他转过身,就看见一个黄衫人标枪般站在池边的枯柳下。
他看不见这个人脸上的表情,只看见了一双奇特的眼睛,像野兽般闪闪发光。
这双眼睛也正在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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